这末一拨探子共才两人,昂头前行,出离小巷,直奔苦水铺镇外。三镖师一发狠,紧缀到镇外。这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傲然大撒步走。绕着青纱帐,东一头,西一头,绕了好几圈;迤逦而行,竟背着古堡走去。
没影儿猛然醒悟,这两个东西简直恶作剧,要遛自己玩。他立即止步,低告铁矛周和紫旋风道:“这两个兔羔子太混帐。这里僻静,怎么样,咱们就动这两个狗东西?”四顾无人,三镖师把长衫一卸,厉声喝道:“合字,站住!”口喊出这一声,那两个人回头一望,似窥出三人来意不善,猛喊道:“我的爷,有劫道的了!”真如遇见贼似的,拔腿就跑。
三镖师奋力急追。这两个人跑出不多远,竟钻入青纱帐内。三镖师一赌气,就追入青纱帐内。三转两绕,追了一阵,两个人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三镖师骂道:“咱们又上了狗贼的当了,回去吧。”哪晓得三镖师才回到苦水铺镇口,那两人又从青纱帐内探出头来,大喊道:“合字,站住!”把三镖师的话原封不动,又端回来。
紫旋风耳根冒火,回身纵步,急追过去。没影儿、铁矛周立刻也跟踪追赶。眼见这两人把头一晃,又钻入青纱帐去了。紫旋风不管不顾,不怕暗算。如飞追入青纱帐,青纱帐翻江倒海,被他推倒一大片,那两人的身法,比兔子还灵便,俯腰钻禾,三转两绕,又看不见了。
三镖师疯似的狂搜,不过冲过青纱帐,面前展开一片田园。有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孩子,大骂着出来:“哪里来的野杂种,把爷爷的田都踏坏了?”园那边还有两个壮汉,举着锄头,瞪眼奔来,照紫旋风就打。
紫旋风一闪身,喝道:“住手!”这两个农夫忽一眼看见紫旋风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大吃一惊,竟跑回来,大嚷道:“有贼了,有贼了!”三镖师又好气,又好笑。敌人没了影,不愿和乡下人惹气,他们只得溜出来,垂头丧气往回走。
回转店房,又出了枝节。这店家好像听了谁的闲言,坚请三位镖师挪店。说是:“上面查得很紧,三位爷台都是外面人,还愿意找麻烦么?……我们不敢拿财神爷往外推,只是没法子。你老瞧,啧啧!三位还是迁动迁动吧。”好说歹说,只是不肯收留三人。任凭三人怎么讲也枉然,三人就自说是官面也不行。这店东一味央求。铁矛周对紫旋风、没影儿说道:“他是怕事,咱们也不是非住在这里不可,咱们就换个店。”
没影儿骂道:“此处不留爷,还有留爷处。”把紫旋风拉了一把道:“大哥,别生气。咱们先把地方找来,回头再找他们算帐。鬼东西也不睁眼看看,爷们是什么人!你这个小子还拿爷们当冒充官面呢。昏了心的狗奴才!走吧,回头有你的!”推着紫旋风,一同出了这家小店。
三镖师忿气不出,徒呼负负。劫镖的贼真够厉害,居然作弄得三个镖师连存身之处也没有了。铁矛周道:“天色还早,咱们挪挪地方也很好。咱们的落脚处已经教贼知道了,实在也很不便。你说对不对,闵贤弟?”
紫旋风没jīng打采应了一声。可是再找店房,谈何容易,苦水铺仅仅四五家客店,已有三家不能住了。找来找去,才找着一家小饭铺,带留客宿的张家火店。又费了些唇舌,花了笔冤钱,才赁得一间小单房,木chuáng草铺,cháo气bī人。
三镖师倒不介意,却是越琢磨越恼怒。保镖的教贼挤得没住处安身了,真是生平没经过的奇闻。没影儿想着倒笑起来,把大指一挑道:“这个豹子真够jiāo情,咱们不能不佩服人家。”说得铁矛周也笑了。
耗到下晚,略进一餐,然后泡了一壶浓茶,慢慢地喝着。转瞬入夜。一盏油灯昏昏暗暗,三杯热茶又涩又苦;三镖师且饮且谈,说得几句话,便出去巡视一遍。刚到二更,铁矛周和紫旋风留在屋里,没影儿到处巡看。铁矛周道:“闵贤弟,提起jīng神来,你何必这么懊丧呢?真格的咱们还禁不得一点闪失么?”
紫旋风浩然长叹道:“不怕三哥见笑,小弟习艺二十年,自出师门,凭这一手八卦掌、一把八卦刀,不敢说百战百胜,却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那个骑马的豹子头,一定是劫镖的大盗。人家空着两只手,我耍着一把刀,不信竟不能取胜,还教人家险些打中我的‘云台xué’。若不是闪得快,我准得躺下。我若是空着手,败在人家掌下,还有的说。人家空着手,倒把我打败,我这一脸灰,怎么揭得下来?我的连环镖自信有几分把握,哪知人家不但全给接了去,随手还打出来,反差点打着我的腿。可惜我闵成梁二十年的功夫,可惜我贾老师那么教我,我却给他老人家没争脸,倒现了眼。我此时恨不得俞老镖头立刻追来,我就告退回去了,把这个羞脸趁早藏起来,再练能耐,再找豹子头算后帐去……”
周季龙看紫旋风支颐倚案,两眼通红;想不到他这么jīnggān的人物,竟搪不住小小一点挫败。一时无言可答,正要设词再加劝慰;猛听窗外没影儿一声低声道:“呔,好贼!屋里留神,快蹲下。”周季龙一看纸窗,紫旋风挫身把周季龙一拖,两人倏地往下塌身。“嗤”的一声,破窗打进来一物。那盏油灯应声打翻,顿时满屋漆黑,是何物未看清;却料知这暗器必非石子,定是袖箭钢镖。外面又喊道:“并肩子别出来!贼在窗根呢。好贼子看镖!”“啪”的一声,先有一物穿窗打出,又有一物穿窗打入屋来。
紫旋风、铁矛周蹲着身子,急急闭目拢光,然后一伸手,各抄自己的兵刃;未肯躲过,紫旋风头一个夺门外闯。迎面又打入一物,两人提防着,全避开了。他们一左一右立在门后,把门扇猛地一开,夜战八方式,先后窜到店院。振目一看,恍见对面房上,有一条黑影刚刚没入房脊后。
店院中还有三条黑影,正如走马灯一般,奔窜jiāo手;内中一个是没影儿魏廉。紫旋风叫道:“三哥,快过来帮着,我上房追那一个!”双目四顾,“飕”地蹿上房。房上人影忽又换地方出现,叫道:“并肩子撤亮子,扯活!”当先翻身,往店外一跳,陡然振开喉咙,怪叫:“店里有贼了,南屋有贼了!”声随形隐,一展眼没了。
紫旋风大恨道:“狗qiáng盗,你给太爷丢苍蝇,哪里走!”飞身急追下去。铁矛周挥鞭奔到院心助战,和没影儿魏廉双斗那两个夜行人。两敌一声不响和魏、周走了几个照面;内中一人猛然旁退,将一把松香火突一抬手,照店院纸窗打去,“轰”的一声火起。两个夜行人桀桀地同声狂笑,厉声大喊道:“乡亲们,快出来,有贼放火了!”喊罢,飞身越墙,奔出店外。
栽赃嫁祸,贼人打搅的诡计已经显然。没影儿飞身要追,铁矛周急喊道:“且慢!”催没影儿快回房间,假装没事人。铁矛周百忙中跳上墙头,用唇典招呼紫旋风弃敌速回;然后一个箭步窜回房内。周、魏各把手中的翘尖刀和豹尾鞭藏起来,两人都有匕首随身,只在屋中一转。没影儿立刻往地上一倒,怪号道:“哎呀,有贼,打死人了!”铁矛周便急急地蹲在没影儿身边,也跟着大喊,做张做致,假装出扶救没影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