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俊超站在俞剑平身旁,胡孟刚也跟踪跳上房来;几个人凝眸望。俞剑平左手按着岳俊超的肩膀。右手一指红灯闪映处,道:“是那边么?”
岳俊超道:“刚才从西北这边,she出来一支平常的火箭,是我还他一支蛇焰箭。这七八盏红灯是刚刚蓦然出现的。俞大哥你看,灯不是直动dàng?你看,这不是正往镇这边走动么?你再听听,这不是马蹄声么?”
果然这七八盏灯如火蛇似的,走得很快,正扑向这边来;马蹄奔驰之声同时大作。铁牌手胡孟刚手挥双铁牌道:“对!准没错,一定是点子来了。快,快迎上去!”头一个耸身蹿下平地。俞剑平道:“等一等!”手拢目光,仔细端详道:“我们看看这几盏红灯,是从哪边来,往哪边去?是不是从他们垛子窑出来,要奔鬼门关?要是奔鬼门关,我们不必迎上去;莫如径奔约会的地方,和他们打对头倒好。”又回头道:“姜五爷哪里去了?你们哪一位把他请来。”
姜羽冲正伴同金文穆扑奔另一镇口去了。他望见火箭后,奔寻过来,正要在街上,用暗语呼叫俞剑平。俞门二弟子左梦云迎上去,把姜羽冲邀到。于是俞、姜并肩登高,谛视这红灯游走的线路。看罢,猜知至少也有十几个骑马的人,打着红纸灯笼,沿竹丛、青纱帐、荒林,抹着鬼门关左侧,似奔苦水铺而来。
俞剑平、姜羽冲、胡孟刚,把所有武师集合在一处;立刻分兵二路,由东西二镇口,分迎上去。单臂朱大椿不肯留守,率师侄huáng元礼,定要随众践约赴会。姜羽冲只可转烦老拳师苏建明,率三个高足,留守苦水铺店房。苏建明也不肯留,大声嚷道:“一个客房,要人留守做什么?”
姜羽冲皱着眉,捉着老头子的手说道:“苏老前辈,没法子。这两个海州捕快,带了去不便,没的教点子挑眼;把他留在店里,又真怕生出意外来,必得留人保着他!”
俞剑平道:“这不能不防。”深深一揖道:“苏老哥,勉为其难吧!”单臂朱大椿道:“苏老哥,总得替小弟保全这信约,不教我栽在贼人眼前才好。”
苏老拳师摇头不悦,把刀jiāo给徒弟,道:“走吧,咱们爷四个看摊去吧!”很不痛快地走回店中去,此外还留下几个别人。(叶批:谁愿错过连台好戏。)
当下俞、胡、姜等一行和朱大椿、金文穆等一行,分两拨,走两路,忽拉地扑出镇外。人多势众,或骑或步,走起来,力求机密无声;只是步行的展开夜行术,骑马的终免不了蹄声“得得”。俞剑平这路绕出镇口,一直趋向鬼门关。忽听正西面红灯隐现处,胡哨“吱吱”的又响起,跟着火箭也掠空飞起。胡孟刚急叫道:“不对不对!俞大哥你听,正西面一定是点子和咱们放哨的招呼起来了!”
果然一片浓影,数声胡哨声中,突然夹杂着几个人的高呼,恍惚又似听见刀兵乱响。铁布衫屠炳烈道:“俞老镖头,这么走,也可以趋奔鬼门关,咱们绕过去看看吧。”屠炳烈这人最愣,不等回答,招呼了一声:“孟贤弟!”
他从家里牵出两匹马,他和孟震洋各骑一匹。抡鞭把他那匹马一拍,和孟震洋豁剌剌地逐声奔了过去。
俞剑平忙叫道:“屠贤弟、孟贤弟,我的马快,我在前面走吧。”只得也马上加鞭,跟踪而上。这一拨践约的镖客,都是骑马的。铁布衫屠炳烈和孟震洋、欧联奎争先而上;抹过青纱帐,一意寻找那红灯、火箭以及胡哨的起处。
月暗星黑,风摇影动;一片片的浓影夹路掩错,不外是丛竹林木、芦苇高粱。十二金钱俞剑平实存戒心,策马在紧赶,忍不住又叫道:“还是我在前头走吧。”却是一片马蹄声,听不见低呼,只得放声大叫:“喂喂喂,前边的慢走!……”
不意,就在前面的马通行青纱帐才一转角时,骤然听一声大喊,当先开路的头一匹马,突然人立起来;第二匹马收不住缰,扑了过去,似往旁边一带,没有带开,后马头与前马尾相触。后边的马忽一低昂,倏地往斜刺里奔窜过去,“咕咚”一声大响。头一个骑马的铁布衫屠炳烈,趁着马才惊窜,急急地甩镫离鞍;尽力地一跃,跃到路旁,居然没挨摔。脚才一沾地,又急急连跃,闪开了马道,避开了铁蹄的践踏。
那第二匹马反倒惊窜,马头一摆,骤往前一栽,猛往旁一跳;马上的骑客突然失势乱晃,从高鞍上甩下来。正是身轻如叶、骑术甚疏的飞狐孟震洋。“咕登”的落地,身沾尘埃;却亏他一滚身,霍地“鲤鱼打挺”跳起来。那马前蹄打失,竟连栽了几栽,惊逸窜到前边去了。
屠炳烈上前把缰,这马四蹄乱踏,竟又横逸到田边,把田禾踏倒一大片,仍被它脱缰跑去。俞剑平、胡孟刚急放马过来,勒缰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铁布衫是蹿下马来的,孟震洋是摔下马来的。但后面的人多半看不清。只见得前头两个人坠骑,必有缘故,一迭声呼问着奔来。孟震洋、屠炳烈羞愧难堪,大叫道:“这里有埋伏!并肩子留神快搜搜!”倏地旋身,齐把兵刃亮出来,不管有无暗算,竟往黑影搜进去。岳俊超拍马过来,忙取出一支火箭,“砰”的一声,发出一溜蓝焰,照得一瞬间前路通明,纤悉毕现。这一道蓝火苗过处,顿时引动别个镖客;原已带着孔明灯,六七个人忙将灯板拉开,上上下下照起来。
俞剑平侧目,只一瞥,看见土路转角处,被人刨起一个大坑,用浮草盖住;旁边有一块大石,正当道放着,马不躲大石,便要坠坑。胡孟刚嚷道:“混帐!混帐!又是狗贼们gān的!屠师傅、孟师傅掉在坑里了吧?”
孟震洋回头喊道:“不是,不是!不是这坑的事,我的马中了暗箭了!是这边,你们快来!”厉声道:“豹子好朋友,快给我走出来!施暗箭,算什么人物?”空嚷了几声,旷野外没有应声。众镖客一齐奔过来,纷纷下马拔刀,漫散开大搜起来;六七盏孔明灯前后乱照。
智囊姜羽冲远远地望见变故,策马奔过来,顿时想出一策。把空马每两三匹驱在一处,人在后,马在前,先往青纱帐进去。俞剑平和胡孟刚纵马急追,把孟、屠二人唤住道:“贤弟先别追,教别人搜搜去。你先验验道,再验验马的伤。我看这马多一半是踏上机关了。”把两匹逸马寻回,提孔明灯照看。屠炳烈的马倒没有伤,孟震洋的马肚皮下钉着小小一支弩箭。(叶批:这武诸葛也不过尔尔。)
孟震洋猜错,并非是伏路的贼人的暗器,竟是埋在地上的伏弩。他忙把大石头和陷坑搜看了一遍,果在坑边左侧,掘出两张卧弩来;孟震洋越发抱愧,初出茅庐,到底不及有阅历的前辈英雄。
胡孟刚蹬着拦路的大石,往四面张望。俞剑平上了马,蹬着马镫,往远处眺望。姜羽冲督众搜索青纱帐;岳俊超要过来一盏孔明灯,也立在马背上,照了又看,看了又照。好半晌,向俞剑平招手道:“俞大哥,你快过来,看看这几棵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