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剑平脚下木桩已倒,前窜无路,旁跨又隔离稍远,后面虽有木桩,却没有反顾之暇。到此时,俞剑平急运太极门的气功,提起一口气,倒背身,往后一拧;就着拧身之势,把身形纵起来,一个“野鹤盘空”,倒翻回来。眼寻木桩,身形下落,刚刚着落在后面木桩上。同时“噗嚓”一声,把先前的那根木桩登在水中了。
那长衫客振吭喊了一声:“好轻功!”“飕”地追踪过来,道:“俞镖头,腿底下稳着点呀,木桩没多大劲!”长衫客蹈瑕抵虚,总想把十二金钱闪下水去才罢。手中短兵刃一扬,趁着俞剑平身形乍稳,铁烟袋锅探出来,点到俞剑平的后背。
俞剑平被敌讥笑得十分难堪,含嗔冷笑道:“朋友,休要张狂,落下桩才见输赢!俞某今夜不跟你阁下见个qiáng存弱死,不能算罢!”腿下轻轻一点木桩,往旁一转身,把铁烟袋让开。左手剑诀一领,青钢剑才待发招还击。那长衫客陡然往回一窜,连跃出四五根木桩方才站住。忽听长衫客冷然发话道:“这又是哪位高人?”说话时,长衫客眼向东北面苇塘寻看。十二金钱俞剑平也不禁愕然侧目。
突然听见东北面芦苇“唰啦”地一分,立刻涌出一个人。这个人长身扎臂,手挺一把吴钩剑,用“一鹤冲天”的轻功,倏然从苇草丛中冒出来,轻轻一落,落在长衫客与俞剑平的当中,脚找木桩,单腿凝立,剑往怀中一抱,厉声道:“俞贤弟,给我引见引见,哪一位是力劫二十万盐镖的好汉飞豹子老英雄?我夜游神苏建明,要会一会高贤。”
说罢,坡上的孔明灯已然对他照来。跟着土坡上起了一片欢噪之声,齐叫道:“苏老英雄来了,那个穿长衫的就是飞豹子。”苏建明往坡上一看,道:“嗬!众位都在这里了?”一扭头,把长衫客盯了一眼,又把围攻朱大椿的两个贼党看了看,单足轻点,往前挪了一根桩。
苏老英雄重凝双眸,把长衫客上下打量,捋须笑道:“你!豹子头,赤红脸,铁烟袋杆。不错,不错,我老夫乃是三江夜游神苏建明。想当初老夫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làngdàng东西,却恨缘法薄,眼皮浅,没有和你阁下会过面。想不到今日幸会,使我老苏垂暮之年得遇名手,真乃是一生幸事。,你手里使的是什么家伙?哦,原来是外门兵刃,铁烟袋杆。我听说你会用铁烟袋杆打xué;现在,你阁下又摆这梅花桩,真乃多才多艺,可钦可佩。绿林中竟有你这位名人,苏某居然不认得,算是眼拙之至了。听说你老兄一手劫取二十万盐镖,还不肯埋头一走,居然传下武林箭,定了约会,教我这几个兄弟在这鬼门关与你相见。以武会友,足见你阁下英雄做事,不肯含糊,只可惜这鬼门关犯了地名,好像不大客气似的。不过,这鬼门关到底不知是谁的关?我苏建明外号夜游神,夜游神在鬼门关前闯闯,倒也有趣得很!”他遂将吴钩剑的一指,道:“呔!飞豹子,请过来!”
长衫客乍见苏建明,不由一愣。听完了这一席卖老张狂的话,怒目一盯,旋即桀桀地大笑数声,道:“我倒不认得这位夜游神!我乃是山洼子里的土包子,只听说江南有个十二金钱,没听说这么一个夜游神。足见我井底之蛙,少见多怪。你既要替俞大剑客壮腰出头,足见你家门有种,就请你赶快上场。可留神老胳膊老腿,掉下来没地方给你洗澡换衣裳。”
话都够挖苦,苏建明只当耳边风,哈哈笑道:“手底下见功夫,爷们没跟你比舌头!来来来,咱爷们凑合凑合吧!”两个人立刻往一处凑。坡上的孔明灯闪前照后,给苏老英雄助亮;苇丛中的灯也照上照下,给长衫客增光。
苏建明这一上场,旁人都欢喜,俞剑平和姜羽冲都有些嘀咕。苏老武师本是责守在留守店房;集贤客栈房间内,虽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可守,但有海州调派的两个捕快。这两人固然不是多么要紧人物,究竟是奉官调派的官差。倘若贼人狂妄大胆,真个从捕快身上出点岔错,莫说杀官如造反,就让两个公差也教贼人掳走,那案情便要更热闹了。
这一番赴鬼门关践约讨镖,两个捕快本要跟来,姜、俞二人尚不放心,故此在店中留下镖客,名为留守看“堆”,实在专为保护这两个累赘物。但是,苏武师现已露出相,别人只顾欢喜,可以抢上风,与贼人赌斗梅花桩了;姜、俞二人却心中一动,这老头子只顾来凑热闹,可把两个累赘物收藏在哪里呢?闪眼四顾,不见吴、张二捕快。两人心中打起鼓来,可是现在又不遑明问。
俞剑平叫道:“苏大哥,多留神,桩子不稳。店里怎么样了?”
苏建明哈哈一笑,立刻应声道:“没错!俞贤弟,擎好吧。爷们没把这阵仗放在眼里。”究竟姜是老的辣,不等俞、姜明问,复又安慰道:“诸位放心,店里很消停,有人看‘堆’,我把那两块料掖起来,放在稳当地方了。”
说完,脚下一换步眼;苏建明人老眼不花,立刻往前点过一根木桩,手中吴钩剑一举,“举火烧天”式,向长衫客叫道:“好朋友,上呀!你把我掀到泥坑里,我立刻回家抱娃娃。我把你请下桩来,没有旁的话,二十万盐镖,一杆镖旗,请你赏给我。如要输招变脸,拔腿一跑,我这个老脸皮也替你家里的老娘臊得慌。”
长衫客双眼一瞪,忽复大笑,也把手中烟袋杆一举,也学着苏建明,亮出一个“举火烧天”式,口中说道:“你年纪大,吃的饭多,输了赢了,只值一笑。你打算要真章,相好的,距此不远,有个捞鱼堡;捞鱼堡有个捞鱼将。……”
长衫客说来说去,又是这一套话;看这意思,不活捉他们,讨镖事总没有指望。苏建明还要用话挤,俞剑平早已大动无名怒火,厉声叫道:“苏大哥,你这是对牛弹琴!这一伙朋友一举一动,把人贬成脚底泥;什么道理的话,他们满不懂。苏大哥,只有手底下明白,闲话休同他们讲,我和他们斗了这半夜,他们只和我装浑!”
苏建明愕然道:“岂有此理!”
长衫客桀桀一笑道:“真是这话。”
苏建明立刻一顺剑道:“好,打你这东西!”“唰”地一纵身,轻如飞尘,飘飘地又从这一桩窜起,到那一桩落下;再往前一进,够上部位。长衫客立刻也把短兵刃一顺,叫道:“打!”两个人都穿长衫,长衫飘飘,顿时在泥塘木桩上,动起手来。
十二金钱俞剑平便一伏身,登桩进步,转奔那使三棱透甲锥的敌人,使锥的敌人还身招架。那使日月轮的人便一摆双轮,单盯着单臂朱大椿。到此时,三个镖客正斗三个劫镖贼。使日月轮的贼人直揉朱大椿;朱大椿单臂一挥,奋刀相迎。
使轮的贼人忽然叫道:“相好的,我听说白天在双合店,有一位插标卖首的单臂镖客,想必就是足下。我今日得遇插草标的高手,真乃幸事!只可惜我用的是一对轮子,没有带割jī的牛刀。单臂朱镖头,你就将就着点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