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北三河转了一圈,看当地形势,竟很荒旷。又重到双方邀定的地方一看,乃是河岔上一座大庙,前有戏台,本是一个庙集,现时已过了会期。两人溜达着,不时遇见异样的人。到一小巷,忽遇见小飞狐孟震洋和铁布衫。问他二人时,居然把房借妥。又问:“借了几间,可是单院么?”屠炳烈道:“自然是小单院,一共七间房,对付着住,总够了吧?”
没影儿魏廉、黑鹰程岳一齐诧异道:“什么,也是七间,在什么地方?”两人互相顾盼,不禁后悔;刚才莫如将计就计,跟那姓贺的一同去看房。
魏廉凑近一步道:“屠大哥,这个房主可靠得住么?跟子母神梭有认识没有?”遂将刚才贺元昆投刺献寓的话告诉孟、屠。屠炳烈道:“这不可能!”这七间房乃是屠炳烈的密友施松陵给匀出来的;前在苦水铺,屠炳烈就曾转托施松陵代探火云庄的动静。不过,恰值施松陵事忙,答应下,没有办。现在屠炳烈亲自登门,施松陵情不可却,就把一个跨院腾让出来。
屠炳烈性子直,抱怨魏廉道:“姓贺的一定又是诡计,你们二位当时怎不跟他去看看房,至少也认出他们一个巢xué来。”
没影儿魏廉摇头道:“我们只顾跟他们较劲了,又猜疑他们眼见我们打听不着空房,故意露这一手,奚落我们;可惜没有转面想想。”
飞狐孟震洋忙道:“别后悔了,二位答对得很好。你若真说没有借着房,反而跑到对头跟前寻宿去,那太丢人了。依我看来,他们也未必准借着房;就借出来,他们那七间也未必跟屠大哥借的七间是一家。他们看见屠大哥借好了房,才故意捣鬼,教咱们自己动疑。”
黑鹰程岳道:“不要理他们就完了。咱们快看看房去,赶紧回去,给大伙送信。”
魏廉道:“对!俞老叔跟大伙今天务必全赶来才好。若不然,又像苦水铺,教他们得机会戏弄人了。”
当下,铁布衫屠炳烈、飞狐孟震洋,急将程岳、魏廉引到借寓之处。这七间房是个小跨院,跟宅主另走一门,倒也方便,只稍嫌人多房少。屠炳烈道:“若是不够住,还可以再找房东,把前院匀出三间。”程、魏齐道:“够了,够了,这就很够jiāo情;再说天热了,怎么都可以将就。”
借寓所、勘会场的事办妥;宝应县义成镖局的窦焕如镖头带着两个镖客,也已来到北三河。彼此寻踪相见,立刻往回走,给俞剑平送信。
俞剑平、胡孟刚、智囊姜羽冲、霹雳手童冠英、三江夜游神苏建明师徒、松江三杰、马氏双雄、汉阳郝颖先武师、阜宁白彦伦店主、九头狮子殷怀亮、奎金牛金文穆、蛇焰箭岳俊超、青松道人、无明和尚,这些成名的英雄;单臂朱大椿、huáng元礼叔侄、金弓聂秉常、梁孚生、石如璋、路明、楚占熊、欧联奎、铁矛周季龙,这些有名的镖客;还有振通镖师双鞭宋海鹏、单拐戴永清、追风蔡正、紫金刚陈振邦;还有青年壮士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叶良栋、孟广洪,以及俞门弟子左梦云、童门弟子郭寿彭;大批的武林拳师如cháo涌,或骑或步,齐赴北三河。
各路卡子上的人,霍绍孟、少林僧静因等,凡可抽调的,也都一个一个抢先奔北三河,都想会会这个辽东大豪飞豹子。金枪沈明谊匆匆地翻回去,催请俞夫人丁云秀快快赶来,不必再投火云庄,径可直奔北三河;好与俞剑平夫妻两个,会见那当年怒出师门的师兄,今日qiáng劫二十万盐镖的巨盗飞豹子快马袁。
到了双雄会见的前一夕,北三河临河的这家民宅,顿然聚集了江南许多镖客、拳师。天气很热,满院扇子晃来晃去,小小七间房几乎容纳不下。那天初次宴见,已由智囊姜羽冲、窦焕如、童冠英等,与子母神梭武胜文那边的人说好一切。现在俞剑平等来到,那子母神梭又遣人来,登门投帖送了许多西瓜鲜果,无形中是来促驾。十二金钱俞剑平收下礼物,取出一张名帖来,说道:“我也不答拜了,替我敬谢贵上,明天我们准时到场,彼此全不要误了。”
智囊姜羽冲调动群雄围着小院小巷,安下几个青年壮士,以防敌人万一再来打搅。但现在飞豹子要亲自上场,像这些遣人诱敌的举动早已不做了。现在他们倒防备镖客,怕他们暗与官府通气。因此,在镖客住处的附近,的确有人探望。镖客也派出人来,到各处巡视;彼此相逢,互瞥一眼,互相退藏。
到了下晚,俞剑平和胡孟刚一面预备明日的事,一面盼望着急。忽然,从外面跑进巡风镖客来,说是前途来了两乘轿,几匹马,好像是俞夫人来了。胡孟刚忙说:“快迎接去!”
霹雳手童冠英拉着俞镖头说道:“可盼来了,怎么样,贤弟还不快接娘子去?”
镖客晚辈居多,全要出去迎接;俞剑平忙紧走了数步,拦住这些青年道:“诸位这是做什么?出去这些人,像接官差似的,教外边人看到眼里,太不好了。”
姜羽冲道:“这话很对,咱们不要太露出形迹来。”俞剑平遂只命大弟子程岳、二弟子左梦云赶快迎上去,“省得教你师母挨门打听,引人注意。”程、左应声,立即出去。
俞、胡、姜等在屋中等候;霹雳手童冠英只于十七八年前和丁云秀会过一面。那三江夜游神苏建明,机缘不巧,始终没见过这位助夫创业的女英雄。其余别人也极想晓得俞夫人怎样访获豹踪,忍不住全跑到院心来,几乎像站岗排班。俞镖头笑着皱眉,也没法子阻拦。智囊姜羽冲和铁牌手胡孟刚只得替俞剑平说话,请在场群雄各安就位,别教俞夫人乍进来受窘。
不一刻,程岳、左梦云把两乘小轿和四匹马引到门前。头一匹黑马,马上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气度洒脱,白面无须,看着很眼生,又像个儒者。来到门前,甩镫下马,往旁一站;穿长衫,戴草帽,抽出一柄折扇,徐徐扇着。旁边一匹斑马,是一个青年壮士骑者;乃是俞门五弟子,名叫石璞,今年才二十一岁。前为回籍完婚,从海州北返关外;本说半年后方回转云台,现竟提早两月回来。此刻他骑着马,背着包,一到门口下马,忙向儒生拱手请进;自己趋至师母轿后,解下几个包来。
又一个骑马的人,还带着马夫,就是那个武官肖老爷,官印国英,原任守备,记名游击;先前是太极丁门下的小弟子,俞剑平的同门师弟。他在师门原名振杰,当时属他最幼;现下早已年逾不惑了,并且也发了福,少时呆相丝毫没有了。只见他当门下马,甩镫离鞍,抬头一看道:“是这里么?”脚一着地,显得身材魁梧,比俞镖头高半头;留着掩口胡须,穿着武职便服,目如朗星,面黑透亮,说话音如洪钟。程岳刚刚迎出来,忙请安应道:“是这里,师叔。”肖守备早一回手,将马缰jiāo给马弁,也向儒生让了让,他自己一退步,忙去搀扶坐轿的人下轿。
这头一个坐轿的人,大家都以为是俞夫人丁云秀,哪知轿帘一挑,乃是一个病夫模样的老头儿。身材比肖守备矮得多,比俞镖头也差一二寸;瘦颊疏眉,须眉苍然,眼眶深陷,病容宛然;并且一只腿很不得力。肖守备俯着身子,伸手搀他,他到底不用肖守备接驾,容得扶手板一撤,便一步迈下轿来;武功是很有的,人虽颓老,双眸炯炯,偶然一睁,依然吐露出壮士英光。只听他用很尖锐的嗓音笑道:“九弟,你不要看不起我呀!我是病,不是弱。”这个病夫实已失容,教人乍见,几乎难以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