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胡子薛兆早看到这一步,不但自己脱出,还把老大哥牵引出来;事后把个罗思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分感激。罗思才身落残疾,无事可做;幸而他埋藏了许多财宝,等到事定,掘挖出来,要分给薛兆一半。薛兆不肯受,两人就合伙做起买卖来。不过两个人全是拿刀枪的手,乍改商贩,当然失败;营运数年,两人又变成穷光棍了。穷极无聊,两人又打算重整旧业,可是早又混伤了心。恰巧此时有大商贩,由内地运货,往西南云贵走;为防备路劫,就邀请镖客护行,也有的常年养着护货的打手。这罗思才和薛兆既弄得两手空空,不得已,就gān起这种行业。
二人专持武技,护送行贩,由两湖护送到云贵。再带云贵土货到两湖,往返贸易,大获其利。二人心中生气,人家就gān得好,自己就办不成;替人出力,人家就发财;自己亲自办,就要亏本。却不知他二人大手大脚,又不懂商情,如何能赚钱?可是财东见二人很尽心力,也就多分给他二人股份,也给他们代办一点货。积少成多,两人又富裕了,两人便想起娶老婆来。这一娶老婆,两人十多年的jiāo情竟致破裂。
折臂罗思才,声望大,认识人多;薛兆的武功好、智力高,两人相济相成,才有今日。既娶贤妻,女人家不免要看这两位密友到底谁倚靠谁。比较之下,各觉自己男人吃亏。女人家不免在耳畔嘀咕,两人jiāo情眼看要破裂;突然又出一件事故,事情骤变。折臂罗思才年将望五,又有残废;娶妻年轻,就未免怀疑多妒,怕戴绿头巾。偏偏他这位太太却放诞自喜。忽然因一件事情他犯了疑,他天天记挂着捉jian;又嫌丢人,又恐靠不住;因此在事先,也没有告诉薛兆,独自一个人暗暗鼓捣,把真情瞒了个严实。
红胡子薛兆这人年纪轻,眼力准,倒不怕乌guī。这天晚间,红胡子薛兆与他妻子已在chuáng上睡了,突然听见弹窗之声。江湖上的人耳音很qiáng,立刻坐起,侧耳再听,竟是老大哥罗思才发出的暗号。薛兆十分诧异,暗想自从入伍,久脱贼皮,旧案决不会重提。那么罗思才夜来叩门,有何急事?忍不住问道:“是大哥么?”外面答道:“是我,你快开门。”问道:“什么事?”答道:“你快开门吧。”
薛兆披衣急起,他的妻子也惊醒了,欠身问道:“你做啥?”薛兆斥道:“别言语!大哥来找我,一定有事,你快起来。”薛兆起来开门,把罗思才迎入。挑亮灯光,看出罗思才面色惨huáng,眉横杀气。这瞒不过行家,他已经杀了人,脸上有凶气笼罩,衣上左半身沾有血迹;他手中还提着一把刀,血槽依然有血。薛兆大骇,忙问:“大哥,你怎么了?”罗思才顿足道:“我把她杀了!”薛兆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把谁杀了?”答道:“我把他俩。”问道:“谁俩?”顿足道:“我的内人和她爹。”薛兆道:“哟哎……为什么?”罗思才道:“你快收拾跟我走!”薛兆仍要叩问真象,又让客就坐;罗思才哪里坐得下来,只在屋中转磨。薛兆之妻已然披衣起来,听见了这事,吓得藏在屋中,没敢露面。薛兆qiáng把罗思才按在椅子上,一叠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杀她父女俩?”
罗思才道:“你你你别问了,回头我告诉你。我说的是现在,两个死人尸首应该怎么办?老弟,你得帮我一把,把这两个尸首先埋了再说。”
薛兆连忙进屋穿袜,薛兆之妻就下死力拦住他,不教他走。说:“你怎么替凶手埋尸呢?”薛兆瞪眼说道:“你不用管!”薛兆竟跟罗思才来到罗寓,果然血淋淋两具没头尸,横陈在内屋惨淡灯光之下,屋里院内都是血;罗思才这才说来误杀之故。
这一事乃是罗思才误捉jian,把他的妻子和岳父,当做夜半幽会的jian夫yín妇杀了。可是这也事出有因,罗妻之父本穷,才肯把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一个年逾四旬的营棍子,外乡折臂汉。这老叟起初常来借贷,来得太勤,招得罗思才不悦;罗犯起了江湖脾气,大骂老丈人,不准再进门。这个老人性又好赌,每逢没办法,还是不断来找女儿。既不敢明来,就偷偷摸摸地来求帮助;这便引起跟他年纪差不到七岁的娇客生疑含妒。罗思才性情大bào,当然既敢骂岳父,当然对他妻也数落一顿。究竟老夫少妻,他还很疼爱这个少妇。可是中年娶妻,对太太百般溺爱,单只怕一样,就是当乌guī。自骂丈人之后,又过了数月,罗思才见家具时有遗失,墙隅有人脚印。他留心暗察,冷言询妻;见他妻变颜变色,似乎可疑。他就不动声色暗打主意。
不幸这一天,罗思才佯做外出,夜间暗地回来,在寓所附近潜察暗伺。一连数日,曾见他妻出去串门子,他恨得切齿。又一次,见有一人在他门口路过,仰望门楣,他又恨得牙根痛。到了出事这一夜,他眼见有一个人穿一身短衣,低头掩面在门口一巡,走到墙隅,似要跳墙而入,罗思才气得双眸冒火。
旋见这短衣人居然在墙根鼓捣一回,竟然攀墙而入;“咕冬”一声,跳进罗寓。罗思才立刻跟踪,在房顶一探身,一俯腰,眼见这短衣人奔他卧室的房门去了,耳听他妻在屋中有声,眼见屋门响。
罗思才怒火万丈,立刻抖手一镖,把短衣人打倒,立即割头;然后持刀踢门,如一阵狂风,扑入内屋。她妻已听见外面有动静,半赤着身子,正在下chuáng。她似已揣知她那没出息的父亲暗借之不足了,又来暗偷了。她就叹了一口气,把私房摸了一把,正要下chuáng。不料一阵惊风扑入,连看都没看清,被一把匕首刺着要害,当时便已殒命,血淋淋倒在地上。罗思才手辣刀速,把这个不幸的女人糊里糊涂杀了,割下头来,就把男尸舁入院内;又把男女两颗头拴在一处。他还想捉jian要双,到官自首。
他提着人头,第一,先要认认这jian夫是谁。他记得他妻常到对门邻家串门。对门邻家有个年轻小子似乎不地道,直眉瞪眼总喜看女人,管他妻叫婶子,可是两眼却直勾勾地看他妻的脚;他的妻似乎不介意,居然似乎愿意听。罗思才心想,这爬墙的男子定是这人。他就点着灯,就灯光一照,这才晓得不对。这颗男人头分明有须,乃是个老头,不是那混账小子。罗思才诧异之下,再低头细看,须发血液模糊之下,这有须人头乃是他的岳丈;女人的头当然是他的妻。他这才大吃一惊,失声一叫;他这才知道误捉jian了,太也莽痴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罗思才是qiáng盗出身,杀人不眨眼。但是他杀人越货,出征戳敌,死多少人,他一点不动心。如今冤杀了同衾妻子,他立刻浑身颤抖,受着良心的惩治;他害怕起来,糊涂起来。他竟丢下人头,往外面跑,连屋中灯都未熄灭。一口气跑到街上,受凉风一chuī,神智稍微清慡,他就一直找了薛兆来。他如今一筹莫展。
罗思才嗒然若丧,把这事告诉薛兆,求薛兆想法。薛兆“呸”地吐他一脸唾沫,骂道:“你怎么这么浑?捉jian也不看看人的模样,就下毒手?你怎么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