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长胜道:“可不是,整二十万呢!我们镖局新近接着十二金钱俞剑平、单臂朱大椿、铁枪赵化龙、铁牌手胡孟刚,他们六七位镖头的联名公信,托付我们协助访镖;把劫镖人的年貌、兵刃、党羽人数,都开了单子寄来。听说他们访了一个来月,一点影子也没摸着,这真奇怪极了!”
这座上的贺客,倒有一半人和俞剑平、胡孟刚认识;也有接到俞、胡二人的来信的,众人不觉的纷纷议论起来。殷怀亮知不清楚,忙向崔长胜打听。
童冠英也诧异道:“他走的是南路镖;要说在北方,他的万儿叫得不很响,也许有人敢动他。这江南五省乃是他闯出来的天下,怎么会凭空栽这跟头?这话我只听见江湖上传说,我却没接着胡孟刚的信,所以我总疑心这是谣传。后来一打听,才知竟是真事,并且还牵扯到十二金钱俞剑平老镖头身上。这位十二金钱太极门剑客,乃是声震江南江北的成名英雄。我闻他已经亲自出马访镖,难道至今还没有访出头绪来么?”
崔长胜摇头道:“怪极了!至今还是没影儿。那劫镖的盗首是豹头环眼的老人,来历不明,武功出众;神出鬼没的把二十万盐款给劫走了,手法非常的gān净利落。”
霹雳手童冠英听了此话,沉吟起来,他想:“此事太蹊跷。这胡孟刚和我十年旧jiāo,既然失事,他怎么不给我一个信呢?”老实说,童冠英有点不痛快了。
万胜镖局崔长胜道:“童老伯,你老不用着急。事情早晚会找到你老头上来的。那十二金钱俞三胜俞老英雄,听说这一回把镖旗借给胡老镖头了。万想不到这支镖一出来,就遇上劲敌,俞老镖头的十二金钱镖旗也教人家给拔去,俞门大弟子黑鹰程岳也身负重伤。俞老镖头为此大怒;我们镖局的宋师傅新近从江北回来,据说俞、胡二位还要大撒武林帖,普请江南江北武林中的朋友帮忙,要大举的寻镖。你老人家是说:没接着胡老镖头的信么?你老回家去看看,恐怕早有帖子送去了吧。”
殷怀亮笑道:“老童,你放心,你不能白收人家的礼。人家出了麻烦事,一定要找你帮忙的。”
童冠英笑道:“笑话,你当我愿意自找麻烦么?我是想江南道上,有咱们哥们在着,就不该教那不知名的外来的和尚把咱们压下去。我愚下也混了这些年,遇见不少的绿林道的好汉;但分手底下有点活,我没有不认识的。是怎的范公堤上,忽然又冒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来;我们连点影子也摸不着?咱们难道白吃五十多年人饭了?崔老侄,这个劫镖的主儿,我听说也是个老头儿,豹头环眼,约摸六十来岁;说是也会打xué,拿铁烟袋当兵刃。胡孟刚和黑鹰程岳全败在他手下。风闻这老儿手下的党羽还真不少。你们听听,咱们这里有这样一个人物闯入,咱们竟会一点不知道;老殷,你不嫌丢人,是不是?我霹雳手等得着闲,一定要会一会此公。”
霹雳手童冠英双眸炯炯的,又吐出少年时的光焰来了。
众人把这劫镖的事情讲究了一回,欢饮而散。转眼就是三朝,新娘子柳研青和新婿杨华,双双回门,自有一番繁文缛节。铁莲子柳兆鸿因为很高兴,居然也把这俗套很敷衍了一场,面见这爱婿爱女,喜得双眼阖成一线了。柳研青来到鲁家内宅,自有鲁大娘子一番款待、道喜、调笑,并且也和李映霞见了。
过了三朝以后,铁莲子这些老朋友,由远处来道贺的,陆续告辞回去。只有霹雳手童冠英,他是个闲人,常带着爱徒郭寿彭,到处流连;他这次是逛西湖来的。童冠英既是铁莲子最要好的朋友,又和鲁松乔认识,他就在镇江耽搁下来。铁莲子留他宽住半个月,要烦霹雳手把他那“蛤蟆功”,练给鲁镇雄、杨华和郑捷等人看看;也教这些后辈见识见识前辈英雄的绝技。(叶批:“蛤蟆功”后来传给“西毒”欧阳锋乎?)
那万胜镖局的崔长胜也挽留童冠英,因为他新近应了一票镖,要由镇江北上。最近江北地面既然吃紧,在道上走起镖来,不很放心;有意拜烦霹雳手师徒,玩一回票,给代护送一程。他自己不好开口,他手下的镖客冯裕林是霹雳手的师侄,现在走镖出去了;他打算等冯裕林回来,由冯代求,所以也在旁怂恿着。童冠英无可无不可的,也答应了。鲁松乔请他下榻在自己家,童冠英不肯;他带着徒弟,住在万胜镖店。
一日,霹雳手童冠英到鲁宅来找铁莲子,要铁莲子陪着他听昆腔去。柳兆鸿不喜好看戏,又不肯拂意;只得披上长衫,两个人相偕着要走。忽然鲁宅的家人进来回话:“外面有一位海州振通镖局的趟子手金彪,奉他们胡孟刚镖头和安平镖局俞剑平之命,前来送礼,给柳老太爷道喜。他说,他一步来迟,在别处耽误了日期;要面见你老,还有话说,并有一封信面呈你老。”家人回禀了,随将礼物提来,放在面前。
铁莲子柳兆鸿愕然向童冠英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胡、俞二位打发人来了。”
童冠英笑道:“打发人来,是给你送礼道喜。”铁莲子摇头道:“我聘闺女,也没惊动他们。我办事又很仓猝,他们又正忙着找镖,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的呢?”
童冠英手捻短须,微微一笑道:“人的名,树的影。两湖大侠聘女,江东女侠成婚,这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人家怎会不知道?我看俞、胡二位给你送了些什么来?胡孟刚一向作事,人情周到,这一回可误场了。怎么三朝过去,他才把贺礼送来?”
霹雳手且说且站起来,先把名帖礼单接过来一看,名帖上写的是双款:“愚弟胡孟刚、沈明谊、俞剑平顿首拜贺。”展开礼单,打开礼物看时,这份礼物菲薄得很,不过是一个红幛子,上绣“天作之合”四个金字;另外一件裙料、一件袄料罢了。
童冠英看了柳兆鸿一眼,心中诧异,暗想:“胡孟刚给我送礼,很是隆重,怎的这还是俞、胡、沈三位镖头公送的,又是铁莲子生平唯一爱女出聘的大喜事,他们倒送来这么戋戋的礼物?他们可是jiāo情疏远?但是江湖上好汉讲究结纳,jiāo情浅,礼物更得重啊!”
柳兆鸿倒并不这样想,千里送鹅毛,礼物轻,人情重!人家这是打海州奔波几百里地送来的,更得好好领情。遂对家人说:“请,把送礼的让进来。”童冠英道:“开发赏钱就完了。”铁莲子笑了笑道:“人家还有信呢?”
鲁宅家人把镖局趟子手金彪领进来。柳兆鸿看来人,年约三十六七岁,大高个儿,一脸的悍jīnggān之气;穿着蓝布长衫、青靴子,手拿着草帽。到得客厅,未容家丁引见,趟子手金彪早向铁莲子紧行数步,上前请安道:“柳老英雄,你老大喜,小人一步来迟!”遂即拜了下去。柳兆鸿慌忙拦住,满脸笑容道:“金镖头很辛苦了,我谢谢你。”
金彪一侧身,又向霹雳手打量一眼,道:“这位老英雄,恕小人眼拙,你老贵姓?好像在哪里见过?”
柳兆鸿道:“金头,你不认识么?这是我们老乡,凤阳方家台的老英雄霹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