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矛周季龙喝着酒,向店伙打听附近的地名。店伙说:“这里叫冯家塘。李家集离这里只有十八里。苦水铺距此较远,还有四五十里,须经过风翅岗、药王庙、卢家桥、鬼门关等地。”乔茂一听“鬼门关”三个字,心中一动,睁着醉眼,把店伙盯了半晌,倒把店伙看毛了。
乔茂道:“好难听的地名,却是为何叫鬼门关呢?莫非是常闹鬼么?”
店伙笑道:“鬼门关这个地方,倒从来没闹过鬼。不过那里是个高土坡,又挨着个泥塘;牲口、车辆走到那里,一个不小心就溜下来,陷入泥塘里了。因此人们管它叫鬼门关,无非是说那里很难走罢了。有一年,一头水牛惊了,竟奔陷在泥塘里;越挣越陷,那牛瞪着眼‘哞哞’的直叫,人们也不敢下去救。等到牛的主人向邻近人家借来板子,设法搭救,时间已经晚了,活活一条牛陷死在泥塘里面了。这泥塘又是个臭坑,又是个要道,上面只架着一个小竹桥,很不好走,所以人们就管它叫鬼门关。”
乔茂打听了一回,看看天色不早,可是都不愿在这里住下。算还饭帐,四个一商量,还是赶到李家集再落店。四个人出离汪家店,走出村口没多远,忽然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
四人急急的回头一看,只见从岔路上奔来一匹马。马上的乘客是一个中年人,穿一身土布短衣服,手里擎着马棒,背上背着一个huáng包裹,风驰电掣的奔来。到了四人身边,便把缰绳一勒,牲口放缓了,竟从四人旁边走过去;却又回头把四人打量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然后这人把马缰一抖,马棒一挥,策马飞跑起来。一霎时抹过庄稼地,奔西北走下去了。
访镖的四个人相顾愕然。这样一个荒村野镇,又不是正路,不会有驿卒走过的。这个骑马的人神情很昂藏,令人一望而知是江湖上的人物。而且奇怪的是这人走过去好远了,还是扭着头往回看。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呢?几个人都把眼神直送过去;唯有九股烟乔茂,一看见这匹马,立刻将手中拿着做扇子用的破草帽,往头上一扣,把上半边脸遮住,又把头扭到一边去。
等到骑马的人驰过去,没影儿魏廉凑过来道:“有点门儿,这东西就许是老合?”闵成梁向四面一看道:“赶下去!”魏廉应声道:“好!走,咱就赶上去。”这两人便要施展陆地飞纵术,凭四人的足力,追赶奔马。
铁矛周季龙笑了笑,问乔茂道:“乔师傅,你看刚才那个人怎么样?咱们追不追?”
九股烟乔茂疑思过了半晌才说:“大白天,咱们四个人在这旷野地拚命一跑,有点太扎眼了。梁大哥,咱们还是径奔李家集好不好?你看这个骑马的,也是奔李家集去了。”
闵成梁把长衫放下来说道:“随你的便,我看是追好,再不然咱们四个人,分出二个人追下去,留两位奔李家集。”
乔茂最怕拆开帮,还是不甚愿意,说道:“闵大哥,咱们加紧走得了。我看这个骑马的,若不是过路的江湖人物,就一准是贼人放哨的,咱们到李家集看吧。这么望风捕影的,拿两条腿的人追四条腿的牲口,太不上算了。”闵成梁和魏廉都笑了。
四个人脚下加紧,一口气奔到李家集,天色已经很晚,太阳落下去了。一进街里,未容打听,九股烟乔茂便已顿时记起这个地方,确是李家集无疑。他从匪窟逃脱出来,在泥塘荒岗边,路逢女侠柳研青,扯谎挨打之后,曾经柳研青询明情由,把他放走。临行时还赠给他十两银子做路费,他便一直逃到此处。就在这街西茂隆客栈住了一夜,还在此地小鞋铺买了一双鞋,又打听了一些情形;第二天就由此处动身,一直北上送信。
九股烟乔茂遂同没影儿魏廉在前,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相随在后,仍旧投到那个茂隆客栈住下。四个人本想分住两个房间,可是商量事情又很不便。结果还是住在一块,占了一明一暗两间房。
到了起更以后,没影儿魏廉悄问乔茂道:“现在到了地方,今天晚上咱们出去一不?乔师傅你估摸你被囚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那个荒堡是冲哪一面?可是地势很高么?大约一共有多少间房?”紫旋风闵成梁也道:“咱们四个人白天在一起道,究竟有点扎眼。魏兄说得很不错,咱们今天晚上就出去一趟;就按夜行人的规矩,两个人摸底,两个人巡风,先去扎一下子。”
九股烟乔茂简直吓破了胆子,临上阵还是挨磨一刻是一刻,抓耳搔腮的耗过一会;见三个人都拿眼瞪着他,他这才嗫嗫道:“三位这么捧场,总是为我们振通镖局,小弟实在心上感激。不过这有一层难处,不瞒三位说,我教贼人囚了二十多天,蒙头转向。那个荒堡到底靠李家集哪一边,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觉得不很远罢了。那天我仗着一根锈钉子,斩关脱锁,逃出虎口来。后有追兵,外无救援,我只顾往黑影里一阵乱钻,拚命似的瞎跑,实在连东西南北也不知道。况且又在半夜里,又心慌意乱,一路上的情形,也没顾得留神。我打算明天一清早,烦你们哥儿三个跟我辛苦一趟,白天到底好琢磨一点。”
铁矛周季龙微微笑了,前天当众报告时,乔茂没肯说出这些泄底的话,他还端着劲呢!现在事到临头,他方把实底端出来;可是这一来又不亚如大海捞针一样了。贼窟究在何处,还是没谱。
闵成梁眉峰一皱,道:“闹了半天,咱们连个准方向、准地方也摸不清啊!”(叶批:瞧不见。)
乔茂脸一红道:“虽然摸不十分清,可是多少还有点影子。贼人的垛子窑至多不出二十里,总算是圈住了。咱们就拿李家集、苦水铺两个地方做起点,我记得那地方是有个高坡和泥塘的。那个荒堡也有点特别,地势比近处都高。”
四个人接着商量,周季龙两眼盯着乔茂道:“乔师傅,我看今天晚上出去一趟最好。你的意思,是怕晚上看不清楚;但是你逃出来也是在晚间,现在乘夜去重勘,岂不更好!夜景对夜景,倒容易辨认。”
乔茂无言辩驳,就说道:“要不然,明天白天先一回,到明天夜间,再重淌一下。今天晚上,我实在去不得了;也不知怎的,我脑瓜子直晕。”闵成梁、周季龙相视而笑,也就不便勉qiáng他了。
乔茂搭讪着,向魏廉说道:“魏老兄,你瞧咱们路上遇见的那个骑马的,可有点怪。咱们进了李家集,就没碰见他。”闵成梁霍地站立起来说道:“对呀!既然晚上不出去,咱们何不出店,到街上遛遛,先把镇甸以里的情形察看察看,怎么样?”说罢,不容乔茂答应,竟自穿着小衫,邀同铁矛周季龙出去了。没影儿魏廉起来说道:“一块走!”也要跟出去。
九股烟乔茂连忙拦住道:“魏老兄得了,你同我做伴吧!这不是闹着玩的;刚才那个骑马的,我提心吊胆的,总疑心他是贼人的探子。我怕他认得我,他们或许成帮的来找寻我。”
没影儿魏廉想不到乔茂也是一个镖师,竟如此胆怯。他哪里想到,乔茂曾吃过大亏,至今谈虎变色!魏廉嘻嘻的笑着,只好不走了。过了一会,他对乔茂说:“屋子里闷热,我可要到院子里凉快凉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