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6年12月,又饿又渴的西晋皇帝司马邺哭着对麴允说:“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出降,以活士民。”
晋愍帝派侍中宗敞送降书给刘曜,半路被索繗截留。他转派自己的儿子为使臣,出城对刘曜说:“现在长安城中食粮犹可支持一年,不是那么容易攻陷。如果答应以索繗为万户郡公,当以长安城投降汉军。”
刘曜根本不吃这套。他抽剑一挥,砍掉索繗儿子的脑袋,派随行人传话:“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今索繗所言如此,天下善恶同一,辄相为戮之(杀其儿子)。若兵食审未尽者,当可勉qiáng固守;如其粮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
索繗卖城未果,还搭上了儿子的性命。
年仅十七岁的晋愍帝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只能依礼做足全套投降仪式,“乘羊车、肉袒(露出左臂,割除袍袖),衔璧(口中衔玉璧),舆梓(车上拉着棺木)出东门降”。
俘送平阳后,晋愍帝于光极殿内跪地稽首,被封为“怀安侯”。麴允自杀。刘聪以为忠臣,厚葬,赠车骑将军,谥节憨侯。“以索繗不忠,斩于都市”。
同样一个死,麴允、索繗两人结局形同霄壤。想当初他们拥戴晋愍帝之时,长安城内一片残破,居民不满两千,车驾只有四五乘,坚守孤城,奋拼三年多,使得晋祚得以继延,更牵制住匈奴大军一直在长安附近打圈子,为江东的司马睿赢得了不可多得的喘息机会。当然,两个人私心很重,晋愍帝投降前也哭着说:“麴、索二公误朕。”就是讲这两个人不让他外出到别的晋朝将领那里去。只要皇帝逃得出,就有复国的希望。但无论如何,麴、索两人对晋朝的贡献着实不小,但最后时刻索繗卖国求荣,错一步而贻万世之羞!索繗之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晋朝书法家索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刺中耳!’。”有《索子》、《晋诗》、《草书状》等著作。八王乱起,索靖率领义兵与盗贼相战,伤重而死,获赠司空,谥曰庄。如此忠孝之人,竟生出索繗这样反复之辈,可叹!索繗年轻时代为了报兄仇曾一个时辰内手杀37人,如此血性男子,生死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也真是做人没有原则。
言及西晋消亡,撰写《晋书》的房玄龄等人曾发感叹:
……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彼元海(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亡寇,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虏rǔ于戎卒,岂不哀哉!
晋龙又堕地(2)
此段话明显有承袭贾谊《过秦论》的笔势和行文。接着,史臣又指出西晋社会的败坏:“……风俗yín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dàng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如此,不亡何待!
连俘晋朝两帝,刘聪骄扬跋扈之情,自不待言。游猎酣饮之外,刘聪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到各个大臣家里转悠,见到漂亮姑娘就尝鲜。一次,他“临幸”中护军靳准家,见靳准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皆貌美如花,立地就纳二女为贵嫔,铺chuáng开被,为二女开苞。数月之后,刘聪觉得靳月光滋味更好,便下诏立她为皇后。
骨肉亦相残(1)
——匈奴刘氏内部的互相杀戮
皇太弟刘乂虽仍有储副的名号,居于东宫,但威权日去。恰值一次天落红雨,使他所居的延明殿周围一片殷红,形同上天降血。古人迷信,刘乂心中不由得惧恶顿生,忙把东宫属官卢志、崔玮、许遐等几个汉族儒官请进宫来,商议对策。卢志等人劝说道:“当初皇帝以您为皇太弟,是继位之初安定人望而采取的不得已举动,他真正的想法是传位给晋王(刘聪长子刘粲),朝中王公大臣都心知肚明,一边倒地拥戴晋王。况且,晋王近日又获封为相国,相国是赠官,自魏武帝以来,没有人臣能居此位,明显是要以晋王为太子来继位的信号。晋王如今羽仪部伍已超逾您所居的东宫,朝中大事无不由他专决,殿下您想继位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不仅继不了位,您现在还要旦夕忧虑身家性命,实在应早作打算。如果能下决心,东宫四卫jīng兵有两万之众,京内统领各营诸王都年幼,可一举夺掉他们的兵权。相国(刘粲)轻佻无防,派个刺客就可以把他解决掉。大将军刘骥连年征战在外,城内没有可以抵战的悍将,只要您有意,发兵鼓行冲向云龙门,宿卫将士肯定倒戈奉迎,必能成功!”
卢志等人远虑深谋,把情势分析得条条是道。皇太弟刘乂毕竟年少,政治经验极其缺乏,没有勇气行此大事,“其谋乃止”。
没几天,刘乂手下的东宫舍人荀裕就上告卢志等人劝刘乂谋反的事情,刘聪大怒,忙把卢志等数位汉人收入诏狱,随便安个别的罪名杀掉。(最可惜的是卢志,当初他在成都王司马颖手下,做了不少好事。)同时,他又下令冠威将军卜抽监守东宫,把刘乂软禁起来。
忧惧之下,“皇太弟”刘乂上表,乞为黔首百姓,并求免去自己两个儿子的王封,还要把皇储之位让给刘粲。监守东宫的卜抽接到刘乂表奏,看也不看,扔入火中。
深居内宫的刘聪不仅贪酒好色,又宠幸起中常侍王沈、郭猗等数位太监。
刘聪游宴后宫,有时三个月都不上一次朝。朝中大政皆由王沈等大公公专决,根据他们的喜怒爱憎胡乱授官赏赐。这些人结党营私,引用亲旧,一起奢僭贪残,残害良善。靳皇后之父靳准“合宗内外谄事之”。太监、外戚把持国权后,他们又屡进谗言,激怒刘聪,杀掉了平素为阉党所忌恨的十多位朝中大臣。宗室太宰刘易与御史大夫陈元达等人诣阙进谏,冒死陈说,劝刘聪留心政事,不要残杀忠良。
刘聪大怒,亲手撕烂刘易的表章,极赞王沈等人“心向王室,忠清不二”。太宰刘易积愤成疾,归府后不几天就气死了。御史大夫陈元达悲恸之下,也自杀而死。
中宫仆she大太监郭猗曾遭皇太弟刘乂不待见,眼看刘乂威权已失,便想趁机gān掉这位失势的“太弟”。
一次,宴饮之间,他对相国刘粲说:“皇帝在世,皇太弟刘乂尚且有篡位的打算,如此看来,此人乃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苍生之重怨。皇上太过宽仁,一直不忍明诏废掉刘乂的皇太弟名号,一旦有风尘之变,小臣我真为殿下您揪心啊。殿下您是高祖(刘渊)世孙,当今皇上嫡统,怎能不争取储君的位子呢?我听说皇太弟与大将军刘骥等人密谋,一旦他们篡位成功,您和皇上必定不免于祸难!如果不信小臣之言,相国您可去问大将军手下从事中郎王皮和卫军司马刘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