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嗣又问:“刘裕与慕容垂相比又如何?”
崔浩答:“刘裕才能,当然在慕容垂之上。慕容垂借父兄之资,修复旧业,其国人归之,如夜虫就火,稍加依仗,易以立功。刘裕奋起寒微,无尺土之地,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可谓才超常人!”
从头收拾旧河山(3)
由此,魏军再也不敢轻撄晋军兵锋,刘太尉顺利抵达洛阳。
如此危急时刻,秦军屡败不说,最重要的御敌统帅鲁公姚绍又因忧急愤懑,发病吐血而死。
八月,刘裕至陕地。沈田子、傅弘之入武关,进踞chūn泥(今陕西蓝田)。
沈田子等人将攻峣柳。秦主姚泓也横下一条心,御驾亲征。他率马步数万大军,想与刘裕主力正面决战,但又怕沈田子晋军从后掩袭,便想先以大吃小,击灭沈田子后,再倾国东出与刘裕jiāo手。
人要是走背运,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沈田子一部,本来就是迷惑秦军的“疑兵”,总共才千把号人。忽闻探报,姚泓自率数万大军马上就到,沈田子就要提兵前去相斗。傅弘之持重,劝说兵力寡殊太大,想要退兵。
“兵贵奇用,不必在众。而且敌我双方人数相差太远,等敌军固列阵形,我们想逃也来不及。不如乘其始至,营阵未立,先发制人,可以立功!”言毕,沈田子转身对士兵们讲:“诸军冒险远来,正求今日之战,生死一决,可以一战封侯!”
晋兵闻言,皆踊跃鼓噪,手执短兵,高呼奋击秦军。
秦军一丁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忽然从树林中冲出一帮不要命的晋兵,惊慌失措,转身而逃,大败之下,被晋兵斩杀一万多。姚泓奔还灞上,其御用乘舆仪仗皆为晋军所缴获。
王镇恶攻潼关坚城不下,便向刘裕请示,要转率水军自huáng河入渭水,直袭长安。
王镇恶所领的晋朝水军,都乘艨冲小舰,兵士皆藏于船内向下划浆。秦人没见过此种船只,只看见船走而不见有人外露摇桨划船,“皆惊以为神”。
王镇恶一军至渭桥后,立刻下令兵士在船上进餐。然后,持仗登岸,严令“后登者斩”!士兵上岸后,小船无缆无锚,渭水迅急,呼啦啦全部顺水飘走,一只船也没剩下。
王镇恶作战前动员:“我们大家的家属都在江南,这里是长安北门,离家万里之遥。船舰衣粮,皆已随流飘没。今进战而胜,则功名俱显。不胜,尸骨无存!大家努力!”
言毕,王镇恶身先士卒,第一个向前冲杀,身后晋兵立于绝境,勇气倍增,无不以一当十,冒死直前。秦将姚丕前来抵拒,马上被杀得大败。秦主姚泓闻讯,又自领兵卒前往,正赶上姚丕败军溃还,自己人践踏拥推,死伤无数。“(姚)泓单马还宫”。
王镇恶军攻入长安平朔门。
姚泓惶恐无计,与宫内的家人商量,想出宫投降。其子姚佛念时年十一,对父亲说:“晋人将逞其欲,肯定不会让我们活命,还不如我们先行阖家自尽!”
姚泓怃然不答。圣贤书读得不少,临到“国君死社稷”,还真下不了决心。
姚佛念人小有志气。自己登上宫墙,投地而死。
姚泓无奈,只得率妻子数人步行至城门的刘裕大营中投降。姚泓之弟姚赞也带着宗室一百多人来降。此时,刘裕显现出街市流氓地痞本性中残忍横bào的一面,立刻把除姚泓以外的所有后秦宗室、妇女全部就地处决,血满营盘。接着,他又用槛车押送姚泓于建康,斩于闹市之中,以彰功名。
姚泓死年三十,在位两年。从姚苌算起,后秦共历三世,三十二年。
史载,姚泓被杀后,“建康百里之内,草木皆燋死焉”。其实,草木枯死之事,肯定是因为天旱或植物害虫所至,史臣书录其事,也是委婉地表示出对这位仁弱帝王的同情。清朝时,康熙亲自向孔圣人塑像下拜,汉儒们就感动得不行,觉得异族帝王竟肯向先圣屈膝。早在姚泓当太子时,他的老师淳于歧生病,姚泓亲至家中问病,拜于chuáng下,“自是公侯见师傅皆拜焉”。以储君之重,亲拜师父,姚泓比康熙早了一千多年。
而且,姚兴、姚泓虽是羌族,其统治形式完全是采用汉人制度,没搞什么“胡汉分治”,更无民族压迫政策,仁义频施,礼教兴盛,推恩四及,基本上就是苻坚大帝jīng神的继承人。遗憾的是,处于十六国血腥乱世,又萧墙祸起,内乱频频,姚泓之败,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们今人有所好奇的是,当刘裕望着兵士在营内砍瓜切菜一样处斩后秦宗室时,流血盈前,哀嚎满耳,他是否忆起姚兴昔日使他不动一刀一兵就收回十二郡的旧情?当时,他平定桓玄不久,立足未稳,如此天大一个人情,难道就这样以杀人子孙相报还吗?
寒人终成帝王业(1)
——刘裕篡晋建家国
刘裕站在长安城头,环望四周,扭头对身边的王镇恶说:“成吾霸业者,卿也!”
王镇恶虽是忘死名将,却也不乏诸名将最大的短处:贪。后秦府库充盈,王镇恶派手下军士盗取私拿,不计其数。刘裕对此一清二楚,“以其功大,不问”。当有人告称王镇恶私藏姚泓的御辇时,刘裕倍感警惕,以为王镇恶有什么称王称帝的“异志”,忙派人暗中伺察。派出之人回报,王镇恶只是贪图御辇上的珍宝装饰,悉数剔取后,御辇架子被扔弃在墙角旮旯。刘裕闻此,其心乃安。
刘裕原先意向,是欲留在长安,准备经营西北,一统北方,“而诸将佐久役思归,多不欲留”。淹留至年底,刘裕又得知留守在建康的心腹刘穆之病死的消息,在根本无依托之下,便决意东还。
于是,刘裕以随军的次子刘义真为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以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领冯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为中兵参军,沈田子领始平太守,毛德祖领秦州刺史;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如此安排,好像挺妥当,功臣猛将,各据重镇。亲子为帅,坐镇长安——其实大谬,刘义真官虽大,时年才十二,是个没有任何主见的毛头娃娃。各位将领皆在平秦战争中立有奇功,谁也不服谁,特别是王镇恶,其祖父王猛在关中名气大得吓人,南来诸将由此“皆忌之”,并因互相争功而产生怨恨。
刘裕急急返回,一般史书都讲是“将士思归”,其实不然。西征队伍只出来一年,非久疲之师。而且,关中形胜富饶之地,金银财宝无数,粮食积储丰富,大可以凭此重镇广土乘胜击伐北魏和大夏,如此,消灭周围的各个割据政权也绝非难事。天下一统之后,奇勋大权,刘裕自可以在长安或洛阳做“真天子”,何必返建康住在东晋的旧宫殿当新皇帝!遥想前朝,魏文帝曹丕就是邺城受禅,而并非要回去洛阳从汉献帝手里夺回玺绶。所以,刘裕急返江东,实是他平生一大臭招,也是他周围谢晦等短视谋士出馊主意的结果,这些人贪拥佐命之功,总是想刘裕快登帝位,既无平吞天下之志,又缺忠贞仁义之心。因此,从功业上讲,刘裕远胜曹操,但在用人方面,寄奴比阿瞒相差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