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明白_孙睿【完结】(22)

2019-03-10  作者|标签:孙睿

  老马说:“早就考虑到了,我用的是充电电池。”

  为了去“天意”买块25块钱的欧米茄,老马已节衣缩食多日,他说:“买块假表,居然还要25元。”显然力不从心。

  5

  正如某人所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而编剧却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苦差事,不仅要绞尽脑汁地同制作方明争暗斗,还要受导演nüè待,一会儿让你把活得好好的人写进yīn间,一会儿又让你把马上进棺材的人写得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完全不拿编剧当回事儿,无异于qiángjian,而修改剧本就是被qiángjian后提上裤子的过程,同时做好再次被jian的准备。

  导演则不一样,剧组里的寄生虫,却风光无限,工作方式以逸待劳,名导演更是守株待兔。只要有一个好剧本撑腰,再滥的导演拍出的戏也不会肾亏,好像只要会喊“开始、停”,能多对他人提意见的人都可以当导演,摄影架好机位,美工布了景,灯光打开,演员开始表演,导演只需要冬天批件军大衣,夏天啃块西瓜,往监视器后面的椅子上一躺,悠闲自得,命令剧组人员gān这gān那就可以了。

  据说电影学院某高层人士的子弟面临高中毕业,成绩不佳,为了能有个学上,央求他老子给安排一下,高层问儿子会表演吗,儿子说见了生人就脸红,高层说那当不成演员了,又问儿子画画怎么样,儿子说色弱,到了十字路口就不知所措,高层说那gān不了摄影,又问儿子作文如何,儿子说经常搞混主谓宾,高层说那做不了编剧,没事儿,儿子,学导演,是个人就能gān。

  6

  和老板说好的价钱,一集八千,可写出一集后老板除了在jiāo稿子的时候给我点了一根烟,再没有更多表示,不禁让我心生怀疑:是不是空手套白láng?

  我旁敲侧击打探投资是否到位,老板说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把心搁肚子里好好写剧本吧,我信以为真。

  老板每天都打来电话询问我剧本写得怎么样,可突然有一天我没有接到电话,便心里打起鼓来,不会被涮吧,于是打他电话,接听者居然是王大鹏,他告诉我电话主人已被拘留,我问因为什么,王大鹏说因为此人以某著名电视台的名义诈骗某企业人民币三十万。我问这种事儿一般判几年,王大鹏说不会太长的,但也短不了,我说他是我老板,还欠着我剧本钱呢。王大鹏说他就是为了发钱给你们才再次诈骗落入法网。听后我还有点儿感动,老板真是个好人呀。幸亏我没拿到钱,否则还不被当作赃款收缴,虽然结果都是没落着钱,但钱没过兜就没了和从兜里往外掏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最后我叮嘱王大鹏,老家伙把我涮了,回头你替我踢丫两脚,轻点儿,太狠了我过意不去。王大鹏说,我已经电他了,要不然丫还不招。

  我算明白了,凡是说钱不是问题的老板,在钱的方面肯定存在问题。

  老板入狱后,我和老马只得各自散去。师父被擒,还取什么经。

  剧本这东西只有投资商关注,而投资者的眼光各不相同,给一个人写的剧本再拿给另一个人看,后者多数不会感兴趣。一人一个想法,有人认为可拿去奥斯卡评奖的剧本,会被另一些人评论:这样的东西也能拍!所以,老板被抓走了,留给我的只是一堆融入了希望和劳动的废纸,但我由此而被点燃的金钱梦并为就此破灭,甚至被火上jiāo了油。

  7

  写剧本让我和老马成了笔友,他也好舞文弄字,却从不有感而发,只是以此为谋生手段,有活儿才写。

  老马知道我写小说,曾建议,你应该给书起个好听的名字,譬如说《jú花香》,又如《薰衣草》。我说,我没有韩国人的凄美、台湾人的làng漫,想不出那样好听的名字,我毕竟不是园丁,对花花草草的不甚了解,我只是北京待业青年中的一员,能想到的只有《乌烟瘴气》、《躁动的我们》、《荷尔蒙一大堆》这类名字。

  老马又说,那你的书里应该有个野蛮女友或者蛋白质女孩,和男主人公发生一段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我说,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爱情在现实中正日益稀少,多数爱情已庸俗得不能再俗。

  老马还说,你可以写写现实生活嘛。我说,吃喝嫖赌、男盗女娼、尔虞我诈,生活不过如此。

  老马最后说,你到底想写什么!

  是呀,写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想起一出是一出,写哪算哪吧。记得电影大师斯基洛夫斯基说过,那些真正意义上的作品,不管是诗歌、小说、戏剧或者电影,都企图描写一种情绪或灵魂的状态。我别偏离太远了就行。

  我反问老马,你倒是学中文的,gān嘛不写写。老马说,你见过哪个牛bī的作家是学中文的。

  以上这番话是我们俩在一家煮花生米只卖两块五的饭馆里所说,当时桌上爬着一只蟑螂,腿上粘着酱油汤招摇而过,见我们俩都没搭理它,便索性停在桌子中间,瞪着英文句号般的两个眼珠,一会儿看看老马,一会儿看眼我。可能是我们的谈话没有吸引它,它摇了摇头,钻到一张餐巾纸底下,不知道gān嘛去了。过一会老马拿起这张餐巾纸擦嘴的时候发现,蟑螂居然六脚朝天,仰壳儿躺在桌子上,估计这小哥们儿不是睡着了,就是喝多了。

  老马说他刚毕业的时候心比天高,每天憧憬未来如何美好,而现实让他撞到南墙,蹭了一鼻子灰,便安分守己,听天由命,还告诫我不要急于求成,心态一定要稳,一步一个脚印,这样才不会失望。我说道理我懂,可就是稳不下来,我现在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

  后来我和老马还因为到底喝了多少瓶啤酒发生争执,他一再说喝了9瓶,我坚持说喝了11瓶,我的依据是,5瓶以下我不会晕,现在我开始晕了,老歪的依据是5瓶以上他才晕,现在还没有晕。

  不过我和老马确实都晕了,居然没有想到问问服务员我们到底喝了几瓶。

  离开饭馆的时候街上已空无一人,我与老马依依惜别后各奔东西,走出老远一段,身后传来老马自编的歌声:“我是人民,为什么人民币不多……”我看见老马晃晃悠悠地拐了个弯,消失在夜色中。

  从此老马再没有与我联系,真不希望他为了人民币而不是了人民。

  8

  我开始频繁穿梭于各处招聘会。

  找工作,本该大学毕业前就结束的话题,在我身上仍旧延续着。面试了几家单位,均不理想,多是人家看不上我,现在我的择业标准是,只要不卖身,有活就gān,真给我bī急了的话,身我也卖。

  报纸和电视上都说,只要调整好就业心态,多数毕业生都能找到工作。什么叫调整好心态,少要(不要)工资多gān活吗,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还就业gān什么,待业又能怎样呢。

  许多人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我只能说不知道,因为是否被录用,完全取决于老板的一句话。

  周一到周五,我去招聘会找工作,周六周日,我上网找工作,没一天歇着的时候,比上班族还忙。当别人坐在办公室里自得其乐的时候,我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招聘会场;当别人享受着八小时外的欢娱时,我却陷入无名的苦闷中;当别人夜晚安然入睡的时候,我辗转反侧,吃药数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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