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歪正要转身离开,被大夫叫住:有病历吗。老歪说没有。大夫说,必须买,五毛一本,叫什么名字。就听老歪灵机一动,说,陈静,又递进窗口一块钱。紧跟着一本病历和一个五毛钢镚从窗口飞出,老歪接住问,大夫,病历不用买两本吗,大人和小孩的。大夫又一愣,想了想说,是流产吧,那不用了,我们不给死人建病历。
还好,老歪挂的是3号,1号在诊室里,前面只排了2号,一对外地夫妇。不一会儿,我们后面也排了许多人,看来大城市不仅jiāo通事故多,生育事故也屡见不鲜。我突然想起,父母结婚证上写的一句话,生育不能无政府主义,要有计划生育。
外地夫妇的笑逐颜开和老歪白玥的愁眉苦脸形成鲜明对比,也许前者是来生孩子的,他们幸福地手挽手坐在两个红漆大字“妇科”下面,等待就诊。
等待过程极其漫长,我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见许多男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似乎忘记了生育的烦恼,还有人不厌其烦地啃着一个gān巴巴的面包,陶醉其中,现在有事儿做总比没事好,但白玥这种事还是不出现的好。
这时,一号病人走出诊室,大夫在里面高喊:王秀花,王秀花,外地夫妇赶紧跑了进去,只听大夫又说,男的出去,老爷们不许进妇科。男的解释说,她是俺媳妇,看看咋了。大夫说,这是规定,要不你看,我出去。男的还欲解释,却被大夫推出,门也“砰”地撞上,白色小门帘忽闪了两下。男的无奈地坐回原位。
大夫与病人的jiāo流依然清晰可闻。
“怎么了?”
“有了。”
“什么时候?”
“正月十六。”
“阳历哪天?”
“不知道,只记得那晚月亮挺圆的,俺男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后就要了俺。”
“孩子要不要。”
“是男娃俺就要,女娃就不要。”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这种观念,别忘了你也是女人。”
“俺娘也是女人,可她就是因为俺也是女人不待见俺。能给俺超一下不,看看男娃女娃。”
“现在超不了,要等小孩再长长。”
“我最近稀罕酸的,八成是带把儿的,俺天天烧香。”
“这都没用,要相信科学。”
“俺相信科学,自打科学养猪后,俺家老母猪比原先多生了好几窝。”
“人和猪是有区别的。”
“可不,俺们都喜欢男娃子和女猪仔。”
“跟你我是说不清了,反正流产要趁早,晚了就麻烦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拿了男娃子怪可惜的,可俺要生了女娃子回家一样受罪。”
“孩子的性别已经无法改变了,还是趁孩子出生前改变你和你男人的观念吧,下一个,陈静!”王秀花走了出来。
“陈静!陈静!”大夫喊叫着。这时老歪才想到,是在叫白玥,于是赶紧把白玥推进诊室,并叮嘱说,你就叫陈静。
白玥和大夫的对话听得老歪毛骨悚然,他说没想到一时的痛快竟然酿成如此大祸,以后他要节欲,绝不再做男欢女爱之事。我说没这么严重,房还是要同的,只是戴上该戴的东西。老歪说,那东西不能戴。我问为什么。老歪说,你见过穿着袜子洗脚、披着雨衣洗澡的吗,所以,我宁愿一辈子不洗脚、不洗澡。
14
流产远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虽然堕胎这两个字看了让人不寒而栗,但实际情况却是,白玥在熟睡中,就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大夫晓得地被摘掉了孩子。
白玥做的是无痛手术,据她描述,当时往手术台上一躺,大夫说闭上眼睛,她就乖乖地闭上,然后感觉胳膊被针扎了一下,此后就一无所知。她是被大夫弄醒的,当时大夫拍着她的脸说,姑娘,醒醒吧,别睡了,孩子没了。白玥睁开眼,看见自己还躺在刚才的chuáng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她奇怪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居然没有做噩梦,而孩子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身体中消失了。
白玥下了chuáng,被大夫送出手术室,她说这是她第二次进手术室,第一次是她妈生她的时候,她是被大夫抱出产房的,想到这里,白玥又感觉自己对不起留在手术室瓷盘里的孩子。
大夫给了白玥两块巧克力,让她吃完再走,白玥说她没事儿,就把巧克力给了我和老歪,我咬了一口,有股箱子底味,一看包装,我靠,过期半年多了,救死扶伤没这样的。
15
老歪考研未遂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他报的是北大的研究生,他说要考就考最好的学校,反正哪儿都考不上,不如报个牛bī点儿的学校,落榜也光荣。
成绩出来那天,老歪带了炸药去北大看成绩,说如果榜上无名就给北大点儿颜色看看,我以为老歪说着玩的。
当晚,新闻就报道了北大食堂爆炸案,罪犯尚未落网。操得累,老歪动真格的了。
我想这个时候是否该给老歪打个电话呢,也许他的电话已被监控,如果公安机关调查到事前我和老歪有过联系,没准儿就会以知情不报、纵容犯罪给我定罪,但老歪是我哥们儿,目前生死未卜,我放心不下。
我还想到了白玥,她的命真苦。
就在这时,老歪给我打来电话,我说你丫哪儿呢。他说正和白玥吃饭呢。我说你怎么还不远走高飞。他问怎么了。我说你丫把事儿闹大了还问我怎么了,现在你可是全国通缉的罪犯,爆炸案已经上报纸了。老歪说,我也正看这条新闻呢,这和我一点儿关系没有。我说你还是主动投案自首吧,坦白从宽,别死扛着,对你没有好处,政府不会放走一个坏人的。老歪说,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呀,这事儿不是我gān的,今天我是去北大了,就拿了几个小鞭儿想弄点动静,可因为忘带火了,就没点成,现在这几个小pào还在我兜里装着呢,爆炸案可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果然,不久后,肇事者被我公安机关捕获,绳之以法。
老歪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是我吧。
这种事情借老歪俩胆儿料他也gān不出来。
16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事开头难,王大鹏同样如此。
经商挣了第一笔钱后,王大鹏兴奋得不得了,彻夜难眠,于是就在一次酒足饭饱后,开始了寻欢之旅。
天刚刚擦黑,王大鹏已游走在大街小巷,忐忑地在一家发廊前停住脚步。里面,小姐端坐,电视在一旁开着,却视而不见,只是目不斜视地向窗外张望。外面亮,里边黒,她们什么也看不见,但知道能被路人看见,所以摆出一副副焦虑、渴望、心急如焚的样子,并伴以微笑,其实她们的眼中只有一片漆黑。
窗外北风呼啸,chuī得王大鹏瑟瑟发抖,屋内空调电暖气,小姐们短衫短裙,chūn暖花开。王大鹏不由自主推门而入,说不清是腿随心动,还是心跟腿走,反正他已意乱情迷,蠢蠢欲动。
“吱”一声门响,王大鹏已置身小姐的海洋中,暖风熏得他有点儿醉,宛如从寒冬腊月的北京突然到了烈日似火的夏威夷。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王大鹏的羽绒服就已不知被谁脱下后挂在了衣架上,脖子上围了一块毛巾,被一个小姐带去后边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