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威尔的家,坐落在教会大街坡道的中间,是一幢刷了白粉的二层木结构楼房。一层是个有大橱窗的店铺,玻璃窗上写着“鲍威尔商店”几个金色大字。橱窗里摆了些旧的陶制茶壶、用藤编织的椅子、鸟的羽毛、大小不一的发光的金属管制成的旧式西服衣架等,毫不在意零乱地摆放着,是一家旧货商店。
反法西斯主义的记者
我们按了电铃,听到里面有人从二楼走了下来,接着商店右侧的便门打开了,一个满头huáng发约六十来岁的白种男子探出半个身子。他穿着一条宽松的茶色裤子和一双旧鞋,身穿红绿条纹的运动衫。此人身材魁梧,气色很好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边小眼镜,身高约1.75米左右,手中还握着一支钢笔。
“Oh!……Happy to see you!(噢,我很高兴见到你!)”他的话明显地带有对来客等待巳久的高兴语气,他就是约翰·W·鲍威尔本人。
作为简单的礼品,我们向他赠送了《恶魔的饱食》一书和几张照片。鲍威尔眼晴闪着光芒,很高兴,就像机关枪一样,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鲍威尔于1919年生于中国,父母都是美国人。父亲是位有名的记者,在上海发行了名为《中国评论》的杂志。由于受父亲的影响,鲍威尔也成了该杂志社的记者,进行报道,足迹遍布世界各地。
鲍威尔对细菌战表示qiáng烈的关注是在1940年。这一年的五六月间,日军在中国中部城市宁波进行细菌战,731部队出动兵力,从空中撒下了大量的鼠疫跳蚤,使这一带地区流行了鼠疫。无论城市或农村,有很多人都因染上鼠疫而死亡。
鲍威尔说:“凑巧那时我在宁波……日军在当地进行细菌战的结果,使许多中国农民像虫蚁一样,被杀死了……我无比愤怒,对日军产生了反感。”那时,鲍威尔才21岁。
鲍威尔对法西斯主义怀着qiáng烈的仇恨。由于日军侵略上海,发生了父亲被日军逮捕入狱的事件。
日军侵占上海以后,鲍威尔的父亲谴责日本“不宣而战,单方面以武力入侵”,因此,以“侮rǔ日本天皇”为由而被投入上海监狱。结果,在狱中因营养失调而造成截断双脚的悲惨结局。
后来,他们全家都回到了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鲍威尔这个“中国通”得到赏识,入伍从事对敌宣传工作。他的父亲于1947年逝世。
在搜捕赤色分子的旋风中“牺牲”的山羊
战后,鲍威尔很快又来到中国。他想再把杂志办起来,但失败了。于是作为一个记者,开始实地观察起中国革命的实情。
1953年,鲍威尔回到了美国。他写了很多有关中国新政权的文章,成了一位有名的“中国通记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美国国内刮起了麦卡锡主义的风bào。所谓麦卡锡主义,就是从1949年开始,以麦卡锡参议员为中心进行的“搜捕赤色分子的旋风”。
麦卡锡注视着美国国内文化界和知识界的动向,委员会常传唤文化界人士。凡被认为是“赤色分子”的人,就被开除公职,甚至连名演员卓别林也成了麦卡锡主义的牺牲品。
有些议员为了迎合这股cháo流,追随参议院议员麦卡锡,参议员切纳就是其中之一。
参议员切纳目光紧盯着报社、电台以及学校发表的文章和演讲内容。他曾把许多知识分子传呼到切纳委员会,给他们打上“在美国不受欢迎的人”的烙印,从而剥夺了他们的职业。鲍威尔也成了切纳委员会的牺牲品。
鲍威尔写过一篇题为“美军在朝鲜战争中进行的细菌战源自731部队”的文章,引起了切纳的注意,于是,切纳委员会便指责鲍威尔是一个“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损害美国利益的人”,企图把他从所有的媒体宣传舞台赶出去。
然而,鲍威尔没有屈服。他在受审过程中坚决要求美国政府公开它所掌握的有关细菌战的档案。终于,进行了十年艰辛的法庭斗争,把政府追得理屈词穷,不得已撤销了对他的审判。
鲍威尔回忆道:“就是这个缘故,我就奇怪地与细菌战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我被剥夺了发表文章的十年里,我们曾辗转地从旧的家搬到另一个家……因为我和妻子都很穷,所以就把旧家具全部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搬到新的家。后来,这些旧家具可真起了作用……”
当时碰巧出现了“旧家具热”。妻子西露比亚把丰富多样的旧家具做资本,开了“鲍威尔商店”,维持了几乎处于失业状态的丈夫和两个孩子一家四口的生计。
为一度萌生于心中的疑问找到答案,这对一个记者或作家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基础。奇怪的是,就在笔者撰写《恶魔的饱食》的同一时期里,从1981年夏天到秋天,鲍威尔也孜孜不倦地埋头在美国国家挡案馆堆积如山的文件里,认真地发掘有关731部队的文件。
由此而产生鲍威尔在《原子能科学家公报》上发表的题为“历史上被隐瞒的一章”的论文。
对于我提出“你是为何对731部队变得如此关心呢”这个问题时,鲍威尔用平淡的语调简洁地做了以上的回答。
气球炸弹的真相
“可是……”鲍威尔转过身来反问道,“你知道气球炸弹这件事吗?在战争结束前的1944年,日本陆军放出几千个气球炸弹。至今还有人写了许多文章……你知道气球炸弹的真相吗?难道气球炸弹和731部队毫无关系吗?还是有着密切的关系呢?”气球炸弹与731部队!鲍威尔的提问击中了要害。
所谓气球炸弹,是在太平洋战争末期由日本陆军研制和使用的一种特殊武器。他们妄想利用太平洋上空qiáng劲的气流,把充满氢气的气球作为炸弹运载者,“直接打击”美国本土。这是一种异想天开的计划,但是它却付诸实施。经历过战争的日本人,都曾听说过这种炸弹。
鲍威尔继续说道:“气球炸弹的真相,其实是不是细菌炸弹呢?我深深地怀疑它同731部队的新武器有着密切的关联。”
“你到华盛顿的哥伦比亚特区去看看吧!在史密索尼亚历史博物馆里至今还陈列着气球炸弹的实物……这种气球炸弹每次落到美国本土时,美国的化学家和医学家们看后都对它的真相抱有很大的疑问。”鲍威尔的话包含着冲击性的暗示。如果气球炸弹就是细菌炸弹的话,那么,军部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所进行的那种“战史上最幼稚的作战”的说法,就得该换词了。
“浮号”①与“粮草总厂一号”
有一份关于日本陆军暗示气球炸弹和731部队之间关系的挡案文件,题目是“陆军省军事课特殊研究处理要领”。它是陆军省军事课于战争结束的同时,下达给有关机关的一个通知。由于文件不长,在此全文引用如下:
①“浮号”:就是指气球炸弹。文中引用的陆军部军事课通知,是服部学先生告知的,该文件是由新妻清一先生所保存。关于气球炸弹问题,还有不少jīng心著作和研究文献,如:足达左京先生著《气球炸弹大作战》(学艺书林出版)、铃木俊平著《气球炸弹》(新cháo社出版)、佐久田昌一先生著《气球炸弹始末记》(山手书房出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