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山_余杰【完结】(72)

2019-03-10  作者|标签:余杰

  我们可以过最简单的生活,却不能忍受没有爱的生活。我们可以降低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却不能降低对jīng神生活的要求。我们可以跟爱人分担匮乏与艰辛,却决不接受嗟来之食。

  我们不羡慕国王的宫殿,因为我们不懂得宫殿里的勾心斗角;我们拥有了爱情,天涯海角,我们也能够随遇而安。

  我忽然想起《圣经》中的话来:

  我的良人哪,你甚美丽可爱!

  我们以青草为chuáng榻,

  以香柏树为房屋的栋梁,

  以松树为椽子。(《雅歌1:16-17》)

  我们终于共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终于拥有了一个"家"。这个家看似从天而降,却又是我们日夜祈祷的结晶。

  我们没有开灯,我们点燃一根细细的蜡烛。我们躺在chuáng上,脸贴着脸说话。时间的流逝,在此刻突然停滞。沙漏不再往下面漏沙子--我们仿佛进入另一个时空之中。

  我们不疲倦,也不瞌睡,我们就这样一句接一句地说了下去。说我们的祖辈,说我们的父辈,说我们自己。说那些伤心的事情,也说那些快乐的事情。

  说到后来,我们觉得说话也是多余的。我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们不断地亲吻,在热切的亲吻中,我们拥有了对方。

  不知不觉地,天色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宁萱还在我的臂弯里沉睡着,她睡着的时候,像个玉石雕琢成的婴孩。她睡得很沉,呼吸很均匀,又像一朵合起来的睡莲。

  我轻轻地把我的胳膊抽出来,把她的头移到蓝色的枕头上。

  昨晚她还惊讶地说:"你怎么换上了我最喜欢的蓝色的枕头?"此前,她没有跟我说过她喜欢蓝色的枕头,是我猜的,却一猜就中。蓝色的枕头,将带给她蓝色的梦幻。

  这时,我才打开日记本,匆匆写上这几笔。我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我写字的时候,旁边是宁萱有节奏的呼吸声。我喜欢听她的呼吸声,我喜欢在她呼吸声的伴奏下写作。此时此刻,我写的每一个文字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我不会叫醒她。我要让她随心所欲地睡懒觉。

  平时,她没有睡懒觉的可能,我要让她在小屋里好好放松。等她睡到中午,我们再一起出去玩。

  宁萱在睡梦中轻轻地哼了一声。我低下头去浅浅地吻了吻她的耳朵。她的耳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穿孔的痕迹。她曾经告诉我,那是小时候外婆给她穿的,长大以后却一次也没有佩戴过耳环。

  九、宁萱的日记

  两千年五月二日

  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先从扬州到南京,再坐飞机飞北京,最后终于到了稻香园,到了我自己的家。

  这么快的速度,还是借助我曾经讨厌过的飞机。要是没有飞机,从扬州到北京,不知要花多少的时间,肯定会让他望眼欲穿。

  这几年来我坐了无数次飞机,以前每次都会晕飞机。这一次,既没有头晕,也没有感到漫长。

  以前坐飞机外出,等待我的是一连串商务谈判;而这一次,等待我的却是我的爱人、我的新家。一想起"爱人"和"家"这两个名词来,我的心中就暖乎乎的。

  飞机到了首都机场。下飞机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着急,我没有托运的行李,背着随身携带的包,便昂首向候机口走去。

  我拢了拢耳朵背后的头发。他说他喜欢长发,我就把头发留了起来。中学时候我曾经留过很长很长的头发,我的头发一度是全班女孩子中最长、最浓、最黑、最漂亮的。

  后来,遇到一件伤心事,我一狠心,便把瀑布一样的长发剪掉了。好多同学都觉得可惜。但是,我觉得,剪去长发,便如同剪去一段不成熟的日子。短发的我,节省了不少梳头的时间。更重要的是,短发掩饰了我脆弱的一面。跟陌生人初次见面,一头清慡的短发能够给对方留下jīng明能gān的印象。

  此后,我一直保持着"超级短发",而且逐渐发展到越来越短--几乎跟小男孩的平头一样短。难怪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他会大吃一惊。他说,他想象中的我与他见到的我,只有一点不一样--就是头发。

  自从跟他见一面之后,我便一直把头发留着,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起。我想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远远地,我就看见他在向我招手。也真难为他的,他眼睛近视,在拥挤的人群中,居然一下子就把我分辨出来了。更何况我的发型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想,他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在感觉。我也向他挥手,我们的视线汇合在一起。

  我们的眼睛像星星一样,碰撞出热烈的火花。

  我们居然可以一句话也不说,就全然知道对方的心思。我本来就是他身上的肋骨啊。尽管前方有那么多等待接站的人,我却如入无人之境,我的眼里只有他,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像贝壳一样向他敞开。

  我想起了安妮宝贝在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她那时候是一个瘦的眼睛漆黑明亮的女孩。拎了一个旅行箱来投奔她的爱情和未来。"

  我加快步伐向他走去,看他着急的模样,简直就要冲过警戒线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跟前。他还在痴痴地注视着我,连接过我的包也忘记了。

  我提醒他,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对他说:"人家背着这么重的包走了好长的路,你也不帮一帮。"

  他这才有些惊惶地从我的手中接过包。片刻的忙乱之后,他伸手来挽着我,我把手给了他。这一简单的牵手,延宕了半年多的时间。

  "你看,我的头发,变样了吧?"我拨弄一下头发,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心里巴望着能够得到他由衷的赞美。

  "我早就发现了,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我也知道,你的头发是为我留的。"他的眼光里全是浓浓的爱意,他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头发在风中调皮地飘动着,不顺从他的抚摸。他说我的头发里有淡淡的幽香。

  我们到了家--还是那个落寞的居民区,还是漆黑的楼道,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楼下盛开了一束金huáng的迎chūn花,他说,这些迎chūn花是专门欢迎我的。

  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秋天,现在却是chūn天了。

  我上次来的时候,是一个短发的现代女子,这次来却是一个长发的古典女子。

  他的房间里,还是一切依旧。满屋子的书,电脑静静地隐藏在书堆之中。这半年多以来,他在电脑前又写出了多少文字呢?他又读完了多少本书?

  唯独发生变化的是,他为我准备了蓝色的枕头。他告诉我,上午他还特意把这对新买的枕头放在阳台上晒了一阵,枕头上还留着今天的阳光的香味,枕着它睡觉,梦里也会充满阳光。

  这个小小的房间,如果增加一个我,并不会显得拥挤。我会尽心尽力地行使女主人的职责,把它收拾得更加井井有条。我会在这个朴素得有点刻板的房间里,不经意地增添进一些温馨的元素。

  简单地洗一把脸,我们便回学校去吃饭。我说:"还是去上次的那家餐厅吧。让我们重温一下昔日的记忆。再说,那里的菜做得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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