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自道说,是啊,在病房里大吃也不好。心意我们领了。谢谢了。
第二天,伊家所定的酒家真的送来了年夜饭。比伊谷夏说的两样还多了一样:一锅水煮鱼,一盆猪颈子腊肉。额外还有一个两层蒸锅,下面是红菇jī汤,上面是熟捞面条和上海青。店小二说,jī汤泡面,吃了健康长寿,一定要吃的。
辛小丰三点多就来了,带来了一种香苏花生,还给尾巴带来了一双鲜红的小皮靴子。
三个人铺上报纸,就挤在尾巴chuáng前开始吃年夜饭。看到这些菜,杨自道说,真想他妈的喝两口啊。辛小丰说,要不我下去买点啤酒?这花生就是下酒最好。
不不,杨自道吃着花生说,还要开车呢。——这花生,好吃!
看大家吃花生满屋香,尾巴也要吃,辛小丰给她喂了两颗,尾巴吃得居然呛咳起来,小脸咳得通红。比觉看得脸都白了,揪心地站在chuáng边搂住尾巴的肩膀,生怕尾巴的心脏咳裂。杨自道和辛小丰也站起来看尾巴。
辛小丰说,才两颗……
比觉的脸很臭,杨自道对辛小丰使个眼色,让他不要介意。
尾巴平息后,开始要看伊谷夏送的卡通画册。比觉说,灯光太暗伤眼睛,白天看。尾巴说,就要看!辛小丰看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说,看图应该没关系。
比觉瞪了辛小丰一眼,妇人之仁!
尾巴听不懂,但感觉是他在骂辛小丰,尾巴说,最讨厌老陈!
杨自道拍了拍尾巴的头顶,笑着说,没有老陈早就没你啦!老陈也快被你弄死了。好吧,乖乖的,让我们吃完饭,我们就给你压岁钱。
比觉说,海珠打我电话,说临时工很懒很笨,今年年关鱼也卖得不如别家好,希望我这些天能过去帮她一下,新买的小鱼苗很费心,那个临时工靠不住。我想,我要不要过去帮几天?
那我叫人替一周班吧,我来医院陪。杨自道说,一周行吗?
其实是不够,新鱼苗很难料理,一天喂很多次,每次都要把鱼食粉碎后才行。海珠的意思,当然是希望我去上班,说位置也不好一直空着等我。
不然就拉倒,谁稀罕那个苦差事。辛小丰说。
比觉说,你不知道我们急需钱吗?
辛小丰说,我是说,她不要你,你还求她什么呀!
比觉说,海珠那人我知道,她很难信任别人的。再说,她给我们这两千块是一时冲动,过后肯定后悔。若不要我gān,她这钱就真是没了。
咳,辛小丰说,我那天去鱼排拿小金鱼,知道吗,她就睡在那里!
比觉很吃惊,但很快就缓和过来,说,也自然。
杨自道和辛小丰,互相看一眼,再看比觉,三个人突然轻声笑起来。比觉说,我操,别想歪了,不是那么回事。杨自道和辛小丰嘴边还是笑。
比觉说,说正经的吧。这次尾巴的费用,已经接近四万,chūn节后,尾巴出院估计要破四万。肯定还要借钱。更重要的是,出院后她的康复和营养要跟上,这也是一笔开支。乔教授说,康复得好,十个月后,就进行根治手术,那个手术,顺利的话,也要四万左右。所以,我们也要有所准备。十个月很快的。
杨自道点头,辛小丰电话响了,他看了电话。号码很奇怪,辛小丰一接,听出是台湾设计师的声音,他走出了病房。
杨自道说,对了,尾巴出院,再住你那鱼排是不是不妥?你最好问问医生,鱼排条件太差,而且万一有什么事,找医生也很不方便。比觉说,那你说住哪里?你们家一天到晚没有人,谁陪她?那个孤零零的石头屋子,不是更危险?而且,那个鬼鬼祟祟的变态的房东,我看尾巴还是少接触为好。
辛小丰在护士台边接电话。台湾设计师说,原来计划chūn节前回去,和你一起辞旧迎新,结果孩子出国的事耽误了行程。今天中午打瞌睡,忽然梦到你被人枪毙,不,是注she死刑。我看到你绑在那,对我微笑,吓出我一身汗——呵呵,我们家的风俗,噩梦要说出来就破了。你都好吗?
辛小丰说,都好。
辛小丰也被台湾人的话激出微汗。
真的很挂念你,小弟,你的眼神总让我牵挂。好好的,好吗?我初十前回来请你吃饭。Happy new year!
辛小丰说,新年快乐。也给你一家拜年了!
21
作者:须一瓜
三
在酒家吃年夜饭的家庭多了起来,吃完,又都赶着回家看chūn晚。散席时间,酒家门口、大路边,三五成群,团聚着许多招出租的人。出租车就成了大家追抢的对象。伊谷夏给杨自道打电话要车时,杨自道正在送一家人从夜夜渔舟赶回七星小区。接到伊谷夏电话,他一路狂驰,不打空车灯,直奔七公里外的乾坤大酒店。路上至少四拨客人对他招车,他都飞驰过去了。
用头巾把自己扎成北方大嫂的伊谷夏拉开车门,杨自道很奇怪,说,就你一个?其他人呢?伊谷夏笑嘻嘻地说,他们都回去了。过年好啊!
杨自道愣了愣,开动了汽车,他说,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回家?坐不下?
伊谷夏hi——hi——hi地笑,说,太坐得下啦。我不坐。
那为什么?照顾我生意?杨自道说。
唉,你就是生意生意,知道吗,我想陪你过大年三十哪!
杨自道恼火透了,但他说话还是很客气,我送你回家。杨自道掉头。
到我家我也不下车!我还从来没有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逛过大街!我们就逛逛吧,绝对好玩!杨自道不说话,车子开得飞快。穿越筼筜桥的时候,伊谷夏大声赞美,——哇哈,多么美丽的夜色!今晚水面波澜怎么这么炫目啊。喂,你看那绸缎一样的灯光啊!……哇哈,水和光的一见钟情哪哈,喂喂!快看那桥!天哪,简直是冰片做的桥啊!这灯光怎么打的啊……太美啦——
杨自道使劲捏着方向盘,忍着不说话。之前的四拨客人,最起码是一百块,今天晚上最好的赚钱时段就这么给毁了。按过去经验,八点之后,到零点之问,基本没有什么客人,零点之后会有泡吧的人陆续多起来,但是,杨自道不想要了。他原计划就是早点收工,明天一早到医院陪尾巴的,还要跟车主商量请假一周。比觉初二一大早就要回鱼排,这是已经说好的。
杨自道心里堵得慌。一路飙车到伊谷夏家的筼筜丽景,两个年轻保安已经迷在电视的chūn晚前,咯咯笑着,半天不开启电动拉门。
伊谷夏说,我不是说我不下车吗?
杨自道说,你下车。
伊谷夏说,我不下车呀。
杨自道说,下车去陪你爸爸妈妈。
伊谷夏说,我还要玩一下。现在他们看电视,不要我陪。
杨自道说,下车。
老头,你怎么啦?我好心好意陪你呀。
杨自道说,拜托你,回家吧!
嘿,老头,我得罪你了吗?我就是想和你再玩一下,反正大年三十你也没有什么生意……杨自道说,刚才最好的生意时段,已经被你糟蹋了。
伊谷夏夸张地转眼珠子,转了好一会。保安也把电动门拉开了。伊谷夏从后面伸手拉住杨自道衣服,不让他开进去。杨自道不理睬,还是把车开进了小区。到了伊谷夏家楼前,但伊谷夏就不下去。杨自道一仰头头顶在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