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然在听。”
“他说的是:‘一个不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他探过身来,把纸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当场读了,谢了他,就把纸放进衣袋。他为我这样操心,真是难得。的的确确难得。可问题是,我当时实在不想用心思索。嘿,我突然觉得他妈的疲倦极了。
可你看得出他一点也不疲倦。主要是,他已经很醉了。“我想总有一天,”他说,“你得找出你想要去的地方。随后你非开步走去不可。不过你最好马上开步走。你决不能再làng费一分钟时间了。尤其是你。”
我点了点头,因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可不太清楚他在讲些什么。我倒是挺有把握懂得他的意思,不过我当时并不太清楚他在讲些什么。我实在他妈的太疲倦了。
“我不愿意跟你说这话,”他说,“可我想,你一旦弄清楚了自己要往哪儿走,你的第一步就应该是在学校里用功。你非这样做不可。你是个学生——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应该爱上学问。而且我想,你一旦经受了所有的维纳斯先生和他们的‘口头表达’课的考验,你就会发现——”“是文孙先生,”我说。他要说的是所有的文孙先生,并不是所有的维纳斯先生。可我不该打断他的话。
“好吧——所有的文孙先生。你一旦经受了所有的文孙先生的考验,你就可以学到越来越多的知识——那是说,只要你想学,肯学,有耐心学——你就可以学到一些你最最心爱的知识。其中的一门知识就是,你将发现对人类的行为感到惶惑、恐惧、甚至恶心的,你并不是第一个。在这方面你倒是一点也不孤独,你知道后一定会觉得兴奋,一定会受到鼓励。历史上有许许多多人都象你现在这样,在道德上和jīng神上都有过访捏的时期。幸而,他们中间有几个将自己彷徨的经过记录下来了。你可以向他们学习——只要你愿意。正如你有朝一日如果有什么贡献,别人也可以向你学习。这真是个极妙的轮回安排。而且这不是教育。这是历史。这是诗。”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从酒杯里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又往下说。嘿,他确确实实在兴头上。我很高兴自己没打算拦住他什么的。“我并不是想告诉你,”他说,“只有受过教育的和有学问的人才能够对这世界作出伟大的贡献。这样说当然不对。不过我的确要说,受过教育的和有学问的人如果有聪明才智和创造能力——不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他们留给后世的记录比起那般光有聪明才智和创造能力的人来,确实要宝贵得多。他们表达自己的思想更清楚,他们通常还有热情把自己的思想贯彻到底。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十有九个要比那种没有学问的思想家谦恭得多。你是不是在听我的话哪?”
“在听,先生。”
他有好一会儿没再吭声。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经历,不过坐在那里等别人说话,眼看着他一个劲儿思索,实在很不好受。的确很不好受。我尽力不让自己打呵欠。倒不是我心里觉得腻烦——那倒不是——可我突然困得要命。
“学校教育还能给你带来别的好处。你受这种教育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发现自己脑子的尺寸,以及什么对它合适,什么对它不合适。过了一个时期,你就会心里有数,知道象你这样尺寸的头脑应该具有什么类型的思想。主要是,这可以让你节省不少时间,免得你去瞎试一些对你不合适、不贴切的思想。你惺僵就会知道你自己的正确尺寸,恰如其分地把你的头脑武装起来。”
接着突然间,我打了个呵欠,真是个无礼的杂种、可我实在是身不由己!
不过安多里尼先生只是笑了一笑。“来吧,”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咱们去把长蹋收拾一下。”
我跟着他走到壁橱那里,他想从最高一层的架子上拿下些被单和毯子什么的,可他一手拿着酒杯,没法拿那些东西。所以他先把酒喝gān,随后把杯子搁到地板上,随后把那些玩艺儿搬了下来。我帮着他把东西搬到长榻上。我们两个—起铺chuáng。他gān这个并不起劲。他把被单什么的都没塞好。可我不在乎。我实在累了,就是站着都能睡觉。
“你的那些女朋友都好?”
“她们都不错。”我的谈吐真是糟糕透了,可我当时实在没那心情。
“萨丽好吗?”他认识老萨丽。海斯。我曾向他介绍过。
“她挺好。今天下午我跟她约会了。”嘿,那好象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们两个的共同之点并不多。”
“漂亮极了的姑娘。还有另外那个姑娘呢?从前你跟我讲起过的那个,在缅因的?”
“哦——琴。迦拉格。她挺好。我明天大概要跟她通个电话。”
这时我们已把长蹋铺好。“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安多里尼先生说。“我真不知道你的两条腿往哪搁。”
“没关系。我睡惯了短小的chuáng铺。”我说。
“感谢你极了,先生。你和安多里尼太大今晚上真是救了我的命。”
“你知道浴室在哪儿,你要是需要什么,只顾喊好了。我还要到厨房去一会儿——你怕不怕灯光?”
“不——一点儿也不。太谢谢啦。”
“好吧。明天见,漂亮小伙子。”
“明天见,先生。谢谢您。”
他出去到厨房里,我就走进浴室,把衣服脱了。我没法刷牙,因为我身上没带牙刷。我也没睡衣裤,安多里尼先生忘了借我一套,所以我只好回到客厅,把长榻边的小灯关了,光穿着裤衩钻进了被窝。那长榻我睡起来确实太短,可我真的站着都能睡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我醒着躺了只几秒钟,想着安多里尼先生刚才告诉我的那些玩艺儿。
关于找出你自己头脑的尺寸什么的。他的的确确是个挺聪明的家伙。可我的那两只混帐眼睛实在张不开了,所以我就睡着了。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我甚至连谈都不愿谈。
我一下子醒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我一下子醒了。我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象是一个人的手。嘿,这真把我吓坏了。那是什么呢,原来是安多里尼先生的手。他在gān什么呢,他正坐在长榻旁边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抚摸着或者轻轻拍着我的混帐脑袋。嘿,我敢打赌我跳得足足有一千英尺高。
“你这是他妈的gān什么?”我说。
“没什么!我只是坐在这儿,欣赏——”“你到底在gān什么,嗯?”我又说了一遍。我真他妈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是说我当时窘得要命。
“你把声音放低些好不好?我只是坐在这儿——”“我要走了,嗯,”我说——嘿,我心里可紧张极了;我开始在黑暗中穿我的那条混帐裤子。我真他妈的紧张到了极点,连裤子都穿不上了。我在学校之类的地方遇到过的性变态者要比谁都多,他们总是看见我在的时候毛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