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飞说:“六哥,不行租几个车皮发天津吧。”
寿亭按住他的手:“不用。谁退回来的,我还得让谁再买回去。这訾家长不了。老吴,明祖退了吗?”
老吴摇摇头:“没有,连个电报也没来。前几天他说货卖完了,还催咱发货呢。可是,咱最大的户——枣庄的老孔来了,虽说没退回货来,可是我看他也挺为难。訾家派人硬把他拉来的,他说也是没办法。现在就在我那里坐着呢,他想和你说说这事儿!”
寿亭一顿,涛飞家驹都盯着他,寿亭看着窗户愣神儿。寿亭说:“家驹,你和涛飞下去,给东初打电话,让他开汽车来,你们三个先上聚丰德等着我,我得和老孔好好聊两句。”
家驹和涛飞站了起来,飞虎进来收拾东西。
老孔有三十八九岁,通红的脸,浓眉毛,身板结实,一看就是个急脾气。
飞虎端上来新茶,寿亭亲自给他倒上。
老孔说:“六哥,你那么信得过我,这事……”
寿亭给他递上烟:“老弟,咱什么都别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觉得这模范染厂能长得了吗?”
老孔gān笑着:“这不是说嘛!我怕就怕这个,就怕他卖个三天两早晨的煞了戏。咱这飞虎牌我也不卖了,你也把经销权给了别人,他那模范染厂再停了摆,那我可就麻烦了。”
寿亭笑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老孔一趔身子:“我不是没了招儿,这才来问你嘛!我要是不卖他这模范布吧,就怕他找了别的商家顶了咱;卖吧,又怕他长不了。六哥,你能不能想个急招儿灭了这个王八蛋?”
寿亭说:“我要是能有急招儿,那什么都好办了!这不是当时没招儿嘛!”
老孔叹气:“六哥,当初你打败了虞美人,那么多人来争咱这飞虎,你信得过兄弟,把枣庄临沂一直到徐州的经销权给了我。我也在咱这飞虎牌上发了财。这八月十五,你还从济南打发人去给我送了礼,给了兄弟这么大的面子。让姓訾的这一闹,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唉,好好的买卖,又出了这么一套!”
寿亭把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说:“在你当地,还有实力和你差不多的商家吗?”
老孔说:“要是没有,我根本就不来济南。这回訾家一块儿叫来了俺俩,就是临城刘家。上回他争飞虎虽是没争过我,但那实力却不能小看,他家里有三四个炭场子,也是一方财主。六哥,我要是今天下午不答应訾家,他就让刘家gān。六哥,要是那样,兄弟也就只能退货了。可是,退了货以后gān什么呢?他娘的!”
寿亭并不着急:“訾家给你什么价钱?”
老孔说:“零卖才一毛二,他给了我一毛零五厘!六哥,你知道,这贸易行进价高低没有用,进得低也就卖得低。咱要卖高了,别处的货立刻就能冲到咱的地盘上来。价钱低,贸易行是狗咬尿泡空欢喜!一点儿实在玩意儿也弄不着。唉!”老孔左右为难,摇头叹气。
寿亭问:“你一毛零五进来之后,多少钱往外发?”
老孔说:“顶多加上五厘钱,一毛一,他规定死了,只能卖一毛二,咱得给人家布铺留一分钱的利吧?”
寿亭平静地说:“好。老孔,咱也是老弟兄们了,我这人做买卖讲的是对眼!咱兄弟俩就挺好,也挺对眼。都退货你没退,还来找我说一声。这样,今天下午你就答应訾家,吃进一千件。他这些天一共印了四千件,你最好吃进一千五百件。然后,你一毛一卖给我。我让你原地发财,连运都不用运。”
老孔纳闷儿:“六哥,咱厂里的机器都停着,你要那破玩意儿gān什么?”
寿亭说:“这你别管。你还是卖你的飞虎牌,先别让刘家和訾家接上火。这是主要的。”
老孔说:“我可没带那么多钱呀!”
寿亭笑了:“我这里有。今天下午我就派人跟着你去。接过货来之后,让他运到纬六路火车站仓库,那是公用仓库,他不会想到你就地把布卖给了我。”
老孔高兴:“行!可是六哥,我多少钱买的,你就多少钱接过去,不用给我加码。你要是那样,就是瞧不起你兄弟。”
寿亭乐了:“老弟,听我的,就这么办。一会儿我就让老吴算个数出来。兄弟,这钱不是我的,是訾家那窝王八蛋的,一定得收!”
老孔说:“六哥,别说收钱了,咱能不让临城刘家挤进来,兄弟就很高兴了。只要他挤不进来,咱那飞虎牌就照样在当地卖。我再收钱,那就成了没人味了。”
寿亭说:“好!我不给你钱,回头给你的布低五厘。我就冲着咱兄弟们这份情义。走,咱一块儿去吃饭,顺便认识一下我的留学生厂长。”
老孔说:“六哥,不行,起码是今天中午不行。訾家要请我,我要是不去,刘家就顶上了。咱办完了这一出,晚上好好喝!六哥,能说说你要了这些布gān什么吗?”
寿亭说:“你想知道?”
老孔说:“可是想知道,我得好好地跟着六哥学几招。”
寿亭说:“好,到晚上,我当场gān给你看。”
【3】
訾文海家正堂上,灯火通明,爷儿俩正在宴请滕井。滕井听了寿亭的劝告,穿着一身中式衣服,只是肥了点,显得他人更瘦。
訾文海说:“四千件,就这样出去了,真快呀!”
滕井也美滋滋的:“陈寿亭和那些客商都有协议,但是协议又有什么用?商人都爱占便宜。你们中国的商人更是如此。”
訾有德插进来说:“日本的商人不爱占便宜吗?”
滕井笑笑:“不一样。日本的商人是很注重情义的。再说,我们本土的市场也没有这么乱。訾先生,通过这件事你看到实力是什么了吗?”
訾文海刚才在儿子说话的时候,就瞪了他一眼,现在忙说:“确实是实力第一。山东商界第一就是苗瀚东,他也不敢这么gān呀!”他笑着双手端起酒杯,“来,滕井先生,我敬你一个,为了我们一pào打响,为了咱这平地一声雷。”
滕井也端起酒杯:“这才刚开始呢!”说着二人一饮而尽。
訾文海说:“怪不得陈六子发展得这么快,他那些客商真有实力,枣庄那个姓孔的一次就要了一千三百件。这是厂里没货了,要是有货,他要一千五百件。真厉害呀!”
滕井点头:“訾先生,对于这样的客商要特别重视。我们掐断了陈寿亭出货的通路,他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没用了。现在他可能正在哭呢!”
訾文海夹一只虾放到滕井的盘子里,滕井点头谢谢,但是没吃。
訾文海说:“滕井先生,有一件事情我要埋怨你。”
滕井说:“噢?什么事?”
訾文海说:“你不该提前告诉陈六子咱的价格,吓得他当天停了机。他要是一直印着,现在才难受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