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祷告着,长鹤轻轻推开门,笑了:“太虔诚了,连我回来都没听见。”长鹤想过来拉起她,她不起:“长鹤,你来祈祷一下吧。”
长鹤笑笑,冲着菩萨鞠了一个躬:“好了,起来吧。好消息,我明天一早去济南。”
远宜一跃而起,惊喜地抱住了他,用力亲着。二人来到客厅。
远宜问:“去督战?”
长鹤轻蔑地一笑:“哼!有这个意思,但主要是把山东的huáng金运回来。让我当天返回。”
远宜焦急地问:“又要撤吗?”
长鹤说:“倒是不撤,先把huáng金运回来,以防万一。”
远宜说:“那为什么让你去?”
长鹤说:“让韩复榘觉得重视他。你递给我一张纸。”
远宜起身拿了一张纸递给他,长鹤掏出笔来:“济南的防御体系是我协助制定的。韩复榘弃守huáng河以北,这在军事上是对的,因为huáng河北面全是平原,现在他的pào全架在huáng河的二道坝与一道坝之间。济南南面是山,轻兵驻守就可以;济南以东,有两处制高点,一个叫茂岭山,一个叫燕翅山,这是济南的两扇大门,全有重兵把守。制高点的前面是纵深二十公里的地雷带。只要韩复榘想守,日本人休想靠近济南!由于六哥在济南,我是特别用心,上次去,我每一个地方都亲自看了。今天飞机送来了部署图,基本完成了原来的构想。现在就看他韩某人的了!”
他随说着随画,远宜半懂不懂地点着头。
远宜问:“你觉得韩复榘能守得住吗?”
长鹤点上支烟:“此人心计很重。中原大战,他弃冯投蒋,这次涉及民族存亡,我想他不会gān出太离谱的事来。委员长还是不放心,才让我再去见见他。”
远宜说:“我们先不说这些。你到济南之后,务必把福庆接来重庆。六哥就这一根苗,六哥有工厂,走不了,可这孩子不能留在济南,那太危险了!”
长鹤点点头:“上次我去,六哥病得那么重,我话都到嘴边了,也没好意思说出来。现在六哥好了,我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非把福庆接来不可。就是抢,我也得抢来。远宜,你不从军,不知道军队里的事。要是这兵败起来,唉,咱不说这些丧气话。也许明天晚上,福庆就在咱家里了。”
远宜站起来,长鹤问:“你gān什么?”
远宜说:“我让人去给六哥买礼物。”
长鹤拉她坐下:“太太,放心吧。礼物我都让人装到飞机上了。”
【12】
初冬,寿亭渐渐地好起来,穿着棉袄坐在椅子上。
采芹说:“咱福庆吃不了四川那辣,也不知道胖了瘦了。”
寿亭说:“他俩全是东北人,家里那饭不是四川饭。净操些没用的心。”
采芹说:“要是这日本人紧着不走,咱福庆在重庆呆上几年,那回来还不是一口四川话呀!”
寿亭说:“四川话也是中国话,也比那些满洲学生说日本话qiáng。”
这时,电话铃响了,采芹过去接:“老吴,寿亭挺好。好,我让他接电话。”
采芹把电话拿过来,寿亭说:“什么?韩复榘派人收抗日捐?”
老吴说:“是,要一千块呢!”
寿亭说:“给他一万!让他把日本鬼子顶住!多杀日本鬼子,给周涛飞报仇!一万不行就两万!就这么着吧。”说罢放下电话。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涛飞……”
采芹吓得赶紧过来说:“寿亭,中午你想吃什么?”
寿亭恨恨地说:“我想吃炖肉!炖日本鬼子的肉!”
采芹忙笑着打趣:“这日本鬼子现在也不好逮呀,你就将就着吃猪肉吧!”
东俊东初在办公室里,工厂也停下了,厂子里也是很冷清,门也关了。
东初说:“六哥就是个急火儿,这火儿渐渐地消了,他也就好了。我昨天去看他,基本是没事了。就是不说笑话了。”
东俊说:“这日本人杀了周涛飞,他一是心疼,再就是他治不了日本鬼子,没有报仇的办法。现在就是不知道,这韩复榘说得挺热闹,是不是真能和日本鬼子gān。”
东初笑笑:“大哥,韩复榘是山东的土皇帝,又是自己审案子,又是自称韩青天,他就是为了他自己这地盘儿,也得和日本人玩命。现在huáng河南岸全是pào,一排一排的。”
【13】
农历初七晚上,聚丰德饭庄,还是上次大家聚会的中等规模的餐厅,还是里外各一桌。仍然是女席在外,只是少了周太太和丁太太。
采芹说:“苗嫂子病了,要不一块来多好!”
东俊太太说:“唉,寿亭好得这么快,全是天保佑。苗嫂子下午来电话,托我给寿亭敬酒。寿亭又不让祝寿,说一祝就把他祝煞。妹子,这样,咱先不去敬寿亭了,就一块儿敬天一个吧!是天保佑着寿亭。”
采芹说:“大嫂,咱等一会儿再敬天,还是先敬韩主席一个吧,是他让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日本人要不是怕他拼命,要不是怕huáng河南岸的那溜pào,还不早打进来了?”
翡翠说:“是,咱天和韩主席一块儿敬,让天也保佑着韩主席!”众女人一块儿举杯向天。
里间,寿亭看上去已经完全好了,苗先生坐在上首,左首靠着寿亭,右首靠着东俊。家驹东初也都挺高兴。
苗先生说:“六弟,前几天看着你就是不行了。六弟,你要是去了,那就把我生生地疼煞了!”苗先生浓眉一挑,“我苗瀚东当初梳着清朝的辫子留洋,刻苦学习,没日没夜地用功,盼的就是国家qiáng大。唉,这国家不仅没qiáng大起来,反倒是一天不如一天。六弟,咱不说这些了,你这里也好了,我的心也算放下了。咱慢慢地来吧。盼着战事有转机,咱一块儿千一个!”
寿亭端起酒杯说:“苗哥,这日本鬼子也怕不要命的,韩复榘这一拉开拼命的架势,日本人还真就在济南外头停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登标闯进来,大呼:“掌柜的,大事不好!韩复榘扔下济南跑了!”
寿亭说:“胡说!”
登标说:“掌柜的,现在满街上都是逃难的,济南府的人都往泰安那边跑。韩复榘的那些兵满街抢东西。咱们也跑吧!”
寿亭冷冷一笑:“你跑吧。”
登标突然一昂头:“我不跑!我死也陪着掌柜的!”寿亭用一种新眼光看着登标:“好,好样的!你回厂,告诉金彪和护厂队的弟兄们,只要那些乱兵一进厂,就给我开枪打!打这些王八蛋!”
登标坚定地应着,转身跑去。
屋内,十分静寂。
寿亭苦苦一笑,平静地说:“苗哥,来,咱弟兄们gān一个!”
众人愣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寿亭说:“老三,这里头你年纪最小,给你这些哥哥斟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