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三木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却引起社长忧国忧民,于是三木用力鞠了一个躬,快步进了商社。

  【4】

  明祖办公室里,刘先生正在和明祖说事。贾小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刘先生拿着那张纸:“董事长,我们先回了德国人?就说咱暂时不添机器?”

  明祖同意:“不添,不添。不过,陈六子如果上了这套机器,就真的与咱分庭抗礼了。唉!这套机器我早就想上,一时糊涂,输了一局。刘先生,先回了内德吧,就说我们再考虑考虑。”

  贾小姐闻声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明祖知道她在看自己,嘴角略带一点嘲笑,并没有理睬她。

  刘先生点头:“董事长,我就不明白,这种滚筒机中国只有两套,全在上海,陈六子连个字也不认,他怎么知道要买这种机器?”

  这回明祖主动看了贾小姐一眼:“他是不认字,可那卢家驹是在德国专学的染织,虽然不会gān,可是什么样的机器好,他还是知道的。”

  刘先生点头。贾小姐放下了报纸准备发言,明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下面的街,然后边转身边说:“这套机器用人又少,占地方又小,还特别快。现在想起来,咱们早就输给陈六子了。去年陈六子把他那台崭新的德国海德堡印花机卖给咱,咱只看见便宜了,没想到咱操作不了,现在放在那里一点用没有,陈六子却把废铁变成了钱……”

  还没等明祖叹气,贾小姐就插进来说:“他卖机器的时候,就是他最困难的时候。我问过卢家驹。当时我就说不让买,你和李先生极力主张买,李先生还说他同学会开。别说他同学没来,就是来了,把花布印出来了,那花布有市场吗?现在想起来后悔了,其实早该后悔。”

  刘先生一看要起内战,也没告别就溜出来,随手把门带上。

  明祖不高兴:“你嚷什么?还当着老刘。”

  贾小姐站起来,用嚷告诉明祖她嚷的是什么:“咱不能就这样算了,咱不能看着那个乡下人在青岛兴风作làng。我自己出钱,买了这套机器,和他对着gān。赔了算我的,挣了算股份。”贾小姐的头发近来没烫,人显得老了些,说话时头发甩来甩去显得很乱。

  明祖一看弹压无效,抓紧改变策略,走过来说:“咱买也买得起,只是现在用不着。咱那批回染的布刚刚卖完,这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思雅,咱把目光放远一点,市场很大,没有必要和陈六子怄气。现在大华虽说发展很快,可是要真正撵上咱,还得有段时间。其他的几个染厂又都很小,市场基本还是咱占着大头,没有必要和陈六子直接gān。”

  在明祖说话期间,贾小姐摆了好几次手,但明祖坚持说完这个自然段。这时轮到她发言了,她却气得把词忘了,吸了口气说:“气死我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还得和他gān。”明祖笑笑,伸过手来要搂她,贾小姐不让搂,把他的手推开,“把手拿开!气死我了!”

  明祖乐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大华那飞虎牌正在上升的势头上,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他gān。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思雅,咱还是想想怎么样能把现有的机器用足吧!新广告你写好了吗?”

  “没有!”贾小姐说着拿包要走。明祖忙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内德,那套机器我买定了。”

  明祖有点烦:“不行,你就是买了,我也不让你往厂里安。”

  贾小姐一扬眉:“那我自己开染厂。没见过你这么无能的。”说着就往外走。

  明祖忙上去拉住她:“好好好!买!”贾小姐的劲儿小了些,有回来的意思。明祖接着补充:“买是买,但现在不买。咱等着陈六子安装好了,咱过去看看再说。这种机器咱们从来没见过,昨天我问李先生,他说他也没见过。别说得挺好,买回来不好用,就像买的那印花机。坐下,坐下,消消气。”

  贾小姐正往回坐着,一听这话又弹起来:“噢,这说来说去,还是不买呀?”

  明祖硬是拉她坐下,接着进行纵深解释:“思雅,事情都过去了,咱也别说怨谁了。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这是陈六子的计。他知道咱暂时困难,没有太多的余钱,故意让内德来告诉咱他要买机器,想激起咱的火儿来,让咱也买一套这样的机器,把咱仅有的这点儿流动资金变成固定资产。没有流动资金,咱就没法儿正常开工。要是那样,咱可是谁也怨不着呀,是咱自己往火坑里跳的呀!明白了吗,思雅?咱现在是休养生息,以待来日,还是与陈六子相安无事为上。你说呢,思雅?”

  贾小姐用另一种目光看着明祖,停了一会儿,她喃喃地说:“还真得防着他这一手儿。”说着拉过明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把身子俯了过去。

  【5】

  卢老爷来看周掌柜。他从车站走出来,一辆小驴车赶紧上去招徕:“大爷,去哪?”

  卢老爷打量打量他,见这汉子有三十多岁,看上去很老实,就问:“去周村街里,通和染坊,多少钱?”

  “嘿嘿,不超过二分,兴许还不要钱呢!”他不容卢老爷分说,就将他手里的蒲包和两条大咸鱼接过来,放到车后,然后扶着卢老爷上了车。

  小驴车起步。周村车站离着周村城里有二里地,汉子在前头赶着车,卢老爷在后头看风景。走出有一里的样子,小驴车来到一个小石桥上,那汉子把车停下了。卢老爷立刻警惕起来:“你要gān什么?”

  那汉子虎着脸过来问:“不gān啥,我问问你贵姓?”

  卢老爷更慌:“我姓卢。”

  那汉子表情松弛下来,笑了,接着又要去牵驴。卢老爷挺纳闷,一把拉住那汉子的衣袖问:“我说,你这是gān什么?”

  那汉子笑了:“大爷,你别见怪。我姓杨,在周村车站赶驴也好几年了。凡是坐我车的人,到了这个地方我都得问问贵姓。凡是姓杨的,我就不要钱,凡是姓潘的,我就立刻把他轰下来。嘿嘿!”

  “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潘仁美害了杨继业还不算,还害杨七郎,真是jian臣!弄得国家没了栋梁,害得杨家全成了寡妇。佘太君那么大年纪了,还得挂帅出征。这潘仁美真不是东西!他那儿子潘豹也不是个好鸟!”

  卢老爷哈哈大笑,示意那汉子继续走:“哈哈,你这是听《杨家将》听得入了迷。这潘杨讼并不见于正史。哈哈,宋朝离着现在八九百年了。再说了,潘姓是个大姓,又不只是潘仁美一家。以后可别这样了。”

  那汉子也笑:“我听书只要听到这一段儿,那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回我又听到这一段,气得我从书棚里出来,一脚把老潘家那个茶水摊子给踢了,结果还赔了人家三毛钱。大爷,你说,这些jian臣为什么总想害忠良呢?他们又能得到啥?”

  卢老爷看着那汉子这么执着,收住了笑:“这姓潘的在历史上也有许多忠良,比如潘安,不仅人美……”卢老爷看着天,寻找着中国历史上更有力度的潘姓人物,“还有东吴的大将潘璋,一刀差点把曹操那头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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