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65)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贾小姐不依不饶:“你也是傻,就用你的名义买,接过来之后你再让给我呀!”

  明祖苦笑一下:“思雅,男人之间的事情,有些你不懂,对方要是真诚地待你,你不好意思骗他。这事我不能办。”

  贾小姐不以为然:“什么真诚,上回卢家驹约你去崂山,我觉得就是他下的套子。我始终纳闷,滕井那一船布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没了。陈六子很刁。”

  明祖紧张起来:“思雅,这话你出去可不能乱说。滕井也这样问过我,我说是早就约好的。思雅,你看滕井现在多横。那天他到厂里来,上来二话没说,直接就问咱元亨染厂卖不卖。当时我还没回过味来,后来才知道,他现在是直接给日本政府gān事。咱说了个不卖,他回去就给咱每件布里长了两块钱。长就长了吧,他那布明明在西平新仓库放着,可就是不给咱,故意让咱不能正常开工。你那关东军的朋友也让他告了,还受了处分,降职调到南满铁路去了。你刚才说的话要是让滕井知道了,他还不得派人杀了寿亭。思雅,咱这些年是和大华磕磕碰碰的,但大家都是中国人,咱得知道个里外。”

  贾小姐点点头:“我就是觉得,这些年没能赢陈六子一局,心里窝火。”

  “思雅,人家这就不在青岛了,忘了那些事吧。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生什么气?其实,咱也该想想自己下一步怎么办了。”

  “咱就是不卖,我看滕井也不能把咱怎么样。青岛他还没占呢!现在全国上下喊抗日,我看东北他们也长不了。明祖,你就帮我这一回,帮着我把大华买下来吧!”

  明祖站起来:“思雅,你要钱我给钱,要物我给物。你自己去和陈六子谈吧,这个忙我不能帮。这涉及到我孙明祖的人品。思雅,你也对我挺好,咱俩也这些年了,但是,这个忙我实在不能帮。”

  贾小姐坐在那里愣神,想计策。

  这时,刘先生敲门,明祖站了起来。

  【2】

  大华染厂办公室里,寿亭、家驹、吴先生都在。家驹坐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剔着烟嘴。寿亭点上烟,对吴先生说:“快过年了,咱怎么给工人发‘喜面儿’?”

  吴先生试探地说:“还按去年的规矩办,一人五块?”

  寿亭摇摇头:“不行,太少。咱这帮子工人都挺能gān,东北来的那些人更好,五块太少。家驹,你说说,咱发多少?”

  家驹笑笑:“六哥,还是你那句话,我是磨道里的驴——只听吆喝。还是你定吧。你觉得少,就十块。反正咱也赚钱了。”

  老吴笑着说:“掌柜的,我家老爷子让你年下务必去一趟,他要亲自谢你。他逢人就说陈掌柜的送给他一百亩地,整个张店没有不知道的。”

  “好,好,我去。我看,今年每人发二十块。家驹,你说呢?”

  家驹chuī通烟嘴,把烟装上,说:“行,就按二十发。让工人们知道,只要跟着六哥,就有奔头。”

  寿亭站起来:“是跟着东家有奔头,要不是你指画得好,咱这大华还不早死挺了?哈……”

  “六哥,你又在耍我。”家驹也笑起来。

  老吴觉得发二十块钱太多,心疼得试了好几试,只是没敢说出来。他轻轻地问:“那两个残废呢?”

  寿亭把茶放下,猛醒道:“你要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人家是在咱厂里轧残的手,咱不能像别的厂那样,给俩钱就打发了。那俩残废每人三十块。只要大华染厂还在,他们就有饭吃。不仅有饭吃,还得有钱花。这事儿要让工人们都知道,让他们知道大华染厂不仅买卖好,还有股子人味。”

  家驹说:“这事办得好,办得高!找这帮子工人不容易,没白没黑地gān。六哥,这事有点高度。”

  寿亭看了看家驹:“我这马上就给你来没高度的。家驹,我想把吕登标辞了。你看他这把头gān的,没一个工人不恨他。”

  家驹一听猛地站起来:“六哥,这事不能办。你辞他,你自己去给翡翠说,我可不落这个埋怨。”

  寿亭气得发笑:“你说说你!留了一阵子洋,什么也没学会,学会的也忘了。一共弄了俩太太,我要不摁着,我看四个也打不住。你表面上哪个也不怕,其实她俩你都怕。还什么‘互敬互爱,随遇而安’,我看,你都快让她俩拾掇傻了。”

  家驹傻笑:“六哥,咱当初在青岛买这厂,不是用了人家的钱嘛!六哥,为了我,别辞吕登标。好六哥,好六哥,全都为了我。”家驹作揖。

  寿亭犯难:“不辞他,工人不解气。那这样吧,你让他过了年别回来了,随后我再派他用场,工钱照发。行了吧?”

  “行,行。可是这话得你去给翡翠说,她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好,我让你六嫂去告诉她。就这么办吧。老吴,你去把白金彪找来,我让他过年在这里看厂子。这人行,够忠够勇。”

  吴先生出去了。

  家驹一看屋里只剩下了寿亭,就凑过来说:“六哥,咱坑了滕井,我估摸着这小子回过味来了。前天明祖对我说,滕井问过他这事儿。”

  寿亭点点头:“我知道。昨天我和明祖一块儿吃饭,他也对我说了。滕井,当初我办得他还太轻,饶了这个王八蛋。那些làng人到厂里来捣乱,就是滕井派来的。我心里明明白白的。家驹,你说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呢?我和滕井认识十几年了,过去是那么客气,那么懂礼数,现在咋这么横?怎么变得这么快?”

  “六哥,滕井在青岛一直为关东军储运物资,明祖说他最近得了个政府的什么奖,还在日本上了报纸,人全变了。现在他整天满嘴里是为天皇效忠,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明祖说滕井想买他的厂,口气相当横,气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六哥,咱也该想想退路了。”

  寿亭笑了笑:“想到了。滕井也找过我,只是现在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办。昨天咱也把卖厂的事儿告诉孙明祖了,要不要,是另一回事,可咱这礼数是到了。大华想出手,第一个问的你。话又说回来了,咱也就是觉得这些年,争了人家的生意,最后他给点钱,咱把厂卖给他,这个人情也算还上了。可是,孙明祖明明白白地给我说了,他不要大华。这是个明白人,不要就对了,现在的生意多么难gān。坯布日本人控制着,说涨价就涨价。上海布虽说是成色好了,但咱一下子还不敢用。明祖也看出来了,是到了该想想退路的时候了。”寿亭点上根烟,眉毛向上一扬,“家驹,孙明祖不要,我就把这厂卖给滕井。他要也罢,不要也罢,最后我还得让他买了去。我办了他那船布,心想,都是买卖人,都不容易,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回报他一下,想扯平那船布的事。现在看来,不用了。他让làng人到咱厂里来放火,吓唬咱,这已经扯平了。我还得办他。”

  家驹害怕:“六哥,这事可得小心着,滕井已经不是原来的滕井了。我看他直接就是个日本兵。再者,这小子让你办过一次,这回他加了小心了。这事怕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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