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初赶紧解释:“不是,六哥,我怕他们捣乱。”
“敢!土匪我都不怕,还怕这些王八蛋!去他妈的!”寿亭火了。
东初忧虑地摇摇头。
【4】
东俊吃完午饭后,坐在椅子上合目假寐。太太过来说:“到chuáng上去歇会儿吧,到点我叫你。”
东俊没睁眼:“不用,老三陪着六子去聚丰德吃饭了,我一会儿就得回厂。”
太太坐下:“六子来济南时候不短了,看看你哪天方便,叫他和采芹来家吃顿饭。”
东俊睁开眼:“他哪有这个空!厂是新的,机器还得调试。采芹也挺忙,新买的那个院子也得指画着收拾。前天我过去,见家里在安电话。她说电话通了之后,第一个就打给你。”
这时,电话铃正好响了,东俊乐了:“我这里刚说到电话,这电话就响了。你接,可能就是采芹。”
太太过去接过来:“谁呀?”对方报了姓名。太太表情紧张,捂着话筒说:“找你的,訾家那儿子。”
东俊厌恶地摆手,低声说:“就说我不在家。”
太太说:“别价,他是问老三去哪了。”
东俊无可奈何,接过来:“有德呀!”
訾有德说:“大哥,东初去哪了?厂里说他出去了,家里的老妈子说他没回家。”
东俊说:“他和陈掌柜的还有家驹出去吃饭了。”
訾有德说:“嗨!我给他说了好几遍了,让他给我引荐陈掌柜的,这个东初,把这碴儿给忘了。在哪个饭店?我去找他。”
东俊嘴角有一丝冷笑:“哟,在哪个饭店我不知道,可能是在汇泉楼,昨天我好像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訾有德说:“好,大哥,那我去找他。我挂了,大哥。”
东俊放下电话,太太问:“刚才你说是去了聚丰德,这怎么又成了汇泉楼了?”
东俊笑笑:“姓訾的这些天总打听染厂的事,说不定是想开染厂。他知道六子是个人物,就想认识认识。哼,还聚丰德!他要是去了,六子一听訾家是刮地皮的,还不当场把桌子掀了?掀了桌子也不散伙,他能吐老三一脸唾沫。”
太太说:“这小六子,张飞卖刺猬——人又刚qiáng,货又扎手。你还得常说着他,让他学会应付街面儿上这些事儿。”
东俊冷笑一下:“哼,刮地皮刮不着了,想起这一行来了。”
太太紧张地说:“訾家要是gān染厂,那咱可得小心着点。”
东俊笑笑:“訾家要是gān染厂,根本用不着咱,光小六子自己就能弄得他浑身痒痒找不着虱子在哪里。别看訾家这么大能耐,在印染这一行里,小六子的哪一招他都接不住。说不定这些年刮来的钱全得扔下。”
太太更紧张:“他爹,晚上你就把六子和采芹叫家来。我打发王妈准备饭。你可得给他说说这訾家的事儿,千万千万别惹这家子!你看着那訾文海戴着眼镜,拄着文明棍和个人似的,真比无赖还无赖。一旦让他沾上,那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东俊摸着下巴,隔着帘子看向院子:“还是六子说得对,他来了济南,是我的一条膀子呀!”
第十六章
【1】
虽是中午一点多钟,芙蓉街的jì女却已站在了门口,嫖客也络绎而来,东张西望,左右挑选。寿亭三人刚进街口,一个神情猥亵的中年人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寿亭虽不认字,但做派里却有点不怒而威的意味。那汉子看看寿亭,知道这是主事的,随之掏出来两包药:“先生,这是好东西。”
东初想拉着寿亭走,但那汉子把药杵在寿亭面前。寿亭接过来看。那汉子忙进行功能介绍:“这是‘金枪不倒’,这是‘一夜成仁’,灵着哪!”
寿亭认真地点点头:“嗯,好药,那你先吃上我看看。”
那汉子gān笑着:“先生,我不开玩笑,这药真是很灵。你再看看这一包,‘梅开二度’,真正的印度货。”
寿亭拿过来:“嗯,这刚把你从局子里放出来,你又gān上了。你是不是还想进去?嗯?”
那汉子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先生,你,你认错人了。”说着撒腿就跑。倚在门边上的那些jì女也随之抽身而回,把门关上。
三人哈哈大笑。东初问:“你怎么知道局子里抓这个?”
家驹接过来说:“在青岛天天抓。这些人卖药挣不到太多的钱,没法给警察行贿,所以抓他。”
寿亭笑着把药递给家驹:“拿着,兄弟,说不定能用上。”
家驹接过来,随手扔在地上。三人笑着进了夜明妃叙情馆。
这个小楼是砖木结构,地上铺着青砖,庭中还有立柱。楼下的客厅很大,里面是一组沙发,靠外一点是个圆桌和几把圆凳。整洁gān净,气氛静谧。冲门是幅大中堂,画的是东坡踏青,两边的对子也是苏轼的旧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chūn梦了无痕。”家驹耳目一新,兴味盎然,不住地点头称许。
沈远宜的姨母款款地向东初走来,不卑不亢,举止得体,虽有笑意却无笑容。东初赶紧鞠躬:“姨母好!”
姨母手叉右腰,给东初还礼,让着三位坐在圆桌处。随之一壶热茶不期而至。
寿亭使劲嗅,转着圈看内里的陈设,感觉别致,不住地点头:“就凭这股子香味,嗯!行!”
送茶的走了,斟茶的佣人过来。家驹看着那茶说:“六哥,这是英国骨瓷机器壶,真是讲究。”
寿亭掏出土烟点上,不以为然地说:“新夜壶刷gān净了,一样冲出好叶子。”
姨母闻言,看了寿亭一眼,寿亭并不躲闪,姨母只好隐忍。
东初谦恭地对姨母说:“姨母,你请沈小姐下来一趟好吗?我这两位朋友都没见过沈小姐,也想一睹芳容。拜托姨母。”东初再次鞠躬,口气谦和。
寿亭说:“嗯!说得这么热闹,是得看看。”
姨母鄙夷地剜了寿亭一眼。寿亭看见了:“怎么着?看我这打扮土?当心把你外甥闺女娶了。”
东初赶紧赔礼:“我这朋友说话直,姨母别介意。”
姨母没看寿亭,不满地对东初说:“三掌柜的,你是济南商界名家,这没说的。可你朋友这做派,怕是远宜不肯见。”
寿亭笑了:“不是我,是我这朋友上去。别说你不让我见,就是让我见,人家也不见我呀!”
沈远宜听见寿亭大声说话,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了一下,笑了。她知道来的是寿亭,但她一见,还是愣了一下,抿着嘴笑。她低头来到跟前,十分温柔地说:“三位先生好!”
东初家驹连连问远宜好。寿亭大大咧咧:“难怪,难怪,就这一声,人都苏了。”说罢大笑起来。
东初伸手介绍:“沈小姐,这位是宏巨印染厂的陈寿亭先生,马上就在济南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