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人数不多,时间静悄悄地过去。帕默太太照顾孩子,詹宁斯太太拾掇桌毯;她们谈起离别了的朋友们,替米德尔顿夫人安排各种约会,猜想帕默先生和布兰顿上校那天晚上会不会已经经过了里丁城。埃莉诺尽管对此毫无兴趣,还是参加了她们的谈论,玛丽安呢,她无论在哪家人家都有本领找到尽管本家人也一般都不愿去的图书室,不久就拿到一本书了。
帕默太太总是那么亲亲热热地兴致满好,这使她们觉得自己是受欢迎的人。她不好思考,不够文雅,常常显得不讲究礼节,但她态度坦率热诚,弥补了那些缺点还有余;她厚道,又有那么漂亮的面孔陪衬,很叫人可爱;她的愚蠢虽然明显,却不令人讨厌,因为她不自以为是;埃莉诺对她一切都能原谅,只是她的笑声除外。
两位先生第二天到了,赶上一顿很晚的晚餐,人多了,大家高兴,说东道西,都很开心,因为整个上午一直下雨,早就弄得谈话都无jīng打采了。
埃莉诺以前跟帕默先生很少见面,见到时他对她妹妹和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所以猜不透在他自己家里他会是怎么个样子。可是她发现他对所有的客人态度都很有礼貌,只是偶尔对他妻子和岳母粗bào;她发现他是很能与人融洽相处的,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比詹宁斯太太和他妻子高明,就过分自负,认为比一般人都qiáng得多,所以不能总是做到举止文雅。埃莉诺看得出,他的性格和习惯都跟他这样岁数的男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点。他讲究吃喝,生活没有规律;爱自己的孩子,却装作不在乎;而且上午该正经办事的时候,却在弹子室里打发日子。虽然如此,她大体上对他的看法要比预料的好得多,但并不感到遗憾,不能对他有更大的好感;她看到他的享乐主义,他的自私自利和他的自以为是,也并不感到遗憾,但不免回想起爱德华的宽厚性格、简朴嗜好和谦和的感情,觉得很是惬意。
现在她从布兰顿上校那里得知爱德华的消息,至少知道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了,因为上校最近去过多塞特郡;他把她看做既是爱德华的无私的朋友,又是自己友好的知己女友,就跟她谈了很多德拉福庄园牧师住宅的情况,描述了那地方的种种缺陷,告诉她他准备怎样修缮。他在这件事上以及其他一切个别事情上对她态度亲热,仅仅分别十天再见到她时便流露出坦率的高兴神情,他随时准备跟她谈话,并尊重她的意见,所有这些都是很可以说明詹宁斯太太相信他爱她是有道理的,而且如果埃莉诺不是像开头那样仍旧相信玛丽安是他真正的意中人的话,也许连她自己也会这样想的。但是,实际上,除非詹宁斯太太提起,她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而且她不禁认为自己比詹宁斯太太观察得仔细;因为她注意他的眼神,詹宁斯太太却只看他的行动;玛丽安刚开始觉得头和喉咙不舒服、认为是重伤风的先兆时,他便流露出关切焦急的目光,但因为没有说出口,那位太太就根本没有觉察,她却从中看到了一个情人的敏感和无谓的惊慌。
第三天和第四天两天的晚上,玛丽安都在暮色中愉快地散步,她不光是在灌木丛中gān燥的石子路上散步,还走遍了各处场地,尤其是走到最远的地区,那里更加荒凉,树木最老,野草最高、最湿,再加上更不该穿着湿鞋湿袜坐在那里,这就使她得了重感冒,虽然一两天内她还可以不在乎,自以为没有生病,但终于病情加重,引起人人的关切,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各处都送来了药方,她照常全都谢绝了。虽然她昏沉沉,有点发烧,四肢酸痛,咳嗽,喉咙痛,但自己觉得好好睡一夜就可以完全恢复过来;她上chuáng时,埃莉诺好不容易才劝她试服了一两种最普通的药物。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玛丽安照常按时起chuáng;谁问她,她都说好些了,而且为了证明这点,她做起她日常做的事来。可是这一天,她不是坐在火炉旁发抖,手里拿着书读不下去,就是躺在沙发上,倦怠无力,这都不能说明她病情多少有些减轻;最后她早早就上chuáng睡觉,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了。埃莉诺虽然不顾玛丽安反对,一整天都陪着她、看护她,晚上还硬要她服了一些适当的药,但她也跟玛丽安一样,相信睡一觉一定有效,并没有真正着慌。只有布兰顿上校看她那么镇定,觉得惊讶。
可是,玛丽安翻来覆去,发了一夜烧,两人的期待都落了空;她坚持要起来,自己却又承认坐不住,自动回去躺下了,这时埃莉诺才听从詹宁斯太太的劝告,马上去请帕默家的医生。
他来了,检查了病人,他虽然安慰埃莉诺,说她妹妹不消几天就可望恢复健康,可是又说她的病有斑疹伤寒的倾向,嘴里还漏出“传染”
这个词儿,这就让帕默太太为娃娃着想,立刻惊慌起来。詹宁斯太太从一开始就对玛丽安的病比埃莉诺想的严重,现在非常重视哈里斯先生的诊断,催促夏洛蒂必须马上带小孩子离开,这就更加重了她的恐惧和担心;帕默先生虽然认为她们是大惊小怪,却顶不住他妻子的焦虑和急切要求。他决定让她走;哈里斯先生来后不到一小时,她就带着她的小男孩和保姆出发,到巴思过去几英里地方帕默先生一位近亲家去了;她急切恳求帕默先生答应她过一两天就去那里陪她;而且还几乎同样恳切地要她母亲也去。可是詹宁斯太太却声称,不等玛丽安的病好转,她决不离开克利夫兰庄园,既然从她母亲那里把她带了出来,就要尽心代替她母亲好好照顾她;詹宁斯太太心肠这么好,使得埃莉诺真正喜爱上她了;埃莉诺发现她随时都是个好帮手,她心甘情愿,积极主动,很愿意分担自己的劳苦,而且她看护病人比较有经验,常常大有帮助。可怜玛丽安害了这种病,把她折磨得倦怠无力、心情沮丧,自己觉得全身不舒服,再不能期望下一天就会好起来了;而且一想到这场倒霉的病把下一天原定的计划都打乱了,所有病痛便都加重了几分;因为她们原打算下一天就动身回家,一路由詹宁斯太太的一个仆人陪伴,第二天上午就能让她们母亲出其不意吃一惊了。尽管埃莉诺努力让她打起jīng神,让她相信推迟的时间会很短,当时埃莉诺本人也的确这样相信,可是玛丽安还是很少说话,而且一开口总是悲叹这次拖延无可避免。第二天病人的病情变化不大,或者可以说没有变化;她实际并未好转,病情没有减轻,只是并不显得恶化罢了。他们现在人更少了;因为帕默先生虽然由于不肯显得是被他妻子吓唬才走的,并且由于心地真好,为人厚道而不愿走,但终于被布兰顿上校说服了,履行跟妻子走的诺言;当他正准备走的时候,布兰顿上校自己也开口说要走,他说要走,那可比帕默先生更要勉qiáng得多。可是这时詹宁斯太太发了善心,非常令人满意地插了嘴;她想,上校的心上人正为她妹妹那么担心,把他放走会让他们两个都万分不安的;所以她马上跟他说,为了她,他得留在克利夫兰,因为晚上达什伍德小姐在楼上陪妹妹,他得陪她打皮克牌①云云,非常坚决不让他走,而① 一种两人对玩的纸牌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