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脸红了,没有吭声。
“真像是一场梦,一场惬意的梦!”克劳福德经过一番思索,又感叹道。“我将永远怀着极度愉快的心情来回忆我们的业余演出。大家都那样兴致盎然,那样朝气蓬勃,那样喜气洋洋!人人都感觉得到。我们每个人都活跃了起来。一天当中,我们时时刻刻都有事情gān,都抱着希望,都有所操心,都忙忙碌碌。总要克服一点小小的阻力,解除一点小小的疑虑,打消一点小小的忧虑。我从来没有那样快乐过。”
范妮愤愤不语,只是心里说:“从来没有那样愉快过!从来没有像你做你明知不正经的事情那样快乐过!从来没有像你gān那卑鄙无耻、无情无义的勾当那样快乐过!唉!内心多么腐朽啊!”
“我们不走运,普莱斯小姐,”克劳福德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免得让埃德蒙听见,他完全没有察觉范妮的情绪,“我们的确很不走运。我们再有一个星期,只要再有一个星期,就够了。我想,如果我们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如果曼斯菲尔德庄园能把秋分时节的风雨掌管一两个星期,那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并不是要来一场狂风bào雨危及他的安全——而只想来一场持续不停的逆风,或者来个风平làng静。我想,普莱斯小姐,那时候只要大西洋能风平làng静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尽兴演完了。”
克劳福德似乎非要对方回答他。范妮转过脸去,以少有的坚定口吻说:“就我而言,先生,我不愿意他晚回来一天。我姨父一回来就坚决反对,在我看来,整个事情已经很过分了。”
范妮还从未对克劳福德一次说这么多话,也从未对任何人这么气冲冲地说过话。话说完后,她对自己的胆量感到后怕、脸红。克劳福德也为之吃惊。不过,他默默不语地对她琢磨了一阵,然后用比较平静而严肃的口吻回答道,好像挺坦率、挺信服似的:“我认为你说得对。我们有些只求快乐不顾规矩。我们闹得太厉害了。”接着,他转换了话题,想跟她谈点别的事情,但是范妮回答起来总是那么羞怯,那么勉qiáng,无论什么问题,他都无法跟她谈下去。
克劳福德小姐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格兰特博士和埃德蒙,这时说道:“那两个人一定是在讨论什么很有意思的事。”
“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她哥哥答道,“如何赚钱——如何使收入好上加好。格兰特博士在教埃德蒙如何去担任他即将担任的牧师职位。我发现,埃德蒙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当牧师了。他们刚才在餐厅里就在谈论这件事。听说伯特伦要过好日子了,我真为他感到高兴。他会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供他挥霍,而且这笔收入挣得不费多大力气。我估计,他一年的收入不会少于七百英镑。对于一个小儿子来说,一年能有七百英镑就很不错了。再说,他肯定还会在家里吃住,这笔收入只供他个人花销。我想,他只需在圣诞节和复活节各讲一次道。”
做妹妹的想一笑置之,说道:“自己比别人阔得多,却轻松地说别人富有,我觉得最可笑不过。亨利,你的个人花销要是给限制在一年七百英镑,你就会茫然不知所措了。”
“也许我会的。不过,你说的这情况也是比较而言。事情取决于与生俱来的权利和个人的习惯。对于一个小儿子来说,即使父亲是准男爵,伯特伦有这笔收入当然也算很富裕了。到他二十四五岁的时候,他一年会有七百英镑的收入,而且是毫不费事儿得来的。”
克劳福德小姐本来想说,挣这笔钱还是要费点事的,而且还要吃点苦,她认为并不轻松。不过,她又抑制住了自己,没有理他的茬,尽量摆出一副安之若素、漠不关心的面孔。过了不久,那两个人也过来了。
“伯特伦,”亨利·克劳福德说,“我一定来曼斯菲尔德听你第一次讲道。我特意来鼓励一个初试锋芒的年轻人。什么时候讲呀?普莱斯小姐,你不想和我一起鼓励你表哥吗?你想不想去听他讲道,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不漏地听他讲,只在要记录特别漂亮的语句时才把目光移开?我可是要这样做的。我们要准备好拍纸簿和铅笔。什么时候讲呀?你可知道,你应该在曼斯菲尔德讲,以便托马斯爵士和伯特伦夫人可以听你讲。”
“我要尽可能不让你听,克劳福德,”埃德蒙说,“因为你可能比谁都让我心慌,我也就最不愿意你来。”
“他想不到这一点吗?”范妮心想。“是的,他想不到他应该想的任何事情。”
这时,大伙都聚到了一起,话多的人相互吸引着,范妮依然安安静静地坐着。茶点过后,玩起了惠斯特——尽管没有明说,实际上是体贴人微的格兰特太太为使丈夫开心组织的——克劳福德小姐弹起了竖琴,范妮无事可gān,只有听琴。晚上余下的时间里,她的这种平静心态一直没有受到打扰,只不过克劳福德先生会不时地问她一个问题,或者对她谈个什么看法,她免不了要回答两句。克劳福德小姐让刚听说的事搅得心烦意乱,除了弹琴之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心思gān。她就想通过弹琴,给自己解解愁,给朋友们逗逗趣。
听说埃德蒙很快就要当牧师,对她是个沉重的打击。原来这件事一直悬在那里,她还希望是一件悬而未决、为时尚早的事情。今晚一听到这消息,她真是恼羞成怒。她对埃德蒙气愤至极。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她本已开始倾心于他——她觉得她已经开始——满怀深情,心意几乎已定。可是现在,她也要像他那样冷漠地来面对他。他非要采取一种他明知对方决不会屈就的姿态,这足以表明他既没有认真的打算,也没有真正的情意。她要学会用同样冷漠的态度还报他。从此以后,他要是再向她献殷勤,她大不过跟他逢场作戏而已。既然他能控制他的感情,她也不能做感情的奴隶。
亨利·克劳福德第二天早晨打定了主意,要在曼斯菲尔德再住两个星期。他吩咐人把他的猎马送来,并给海军将军写了封短信做了一番解释。信封好jiāo出去之后,他便同过头来看了看妹妹,见周围没人,便笑微微地说:“你知道我不打猎的时候准备怎么消遣吗,玛丽?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一星期最多只能打三次猎。不过,我对中间不打猎的日子有一个计划,你知道我准备怎么安排吗?”
“一定是和我一起散步,一起骑马啦。”
“不完全是,尽管我很乐意做这两件事。不过,那只是活动身体,我还要注意我的心灵呢。再说,那只不过是沉湎于娱乐消遣,没有一点需要苦苦开动脑筋的有益因素,我可不喜欢过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不,我的计划是让范妮·普莱斯爱上我。”
“范妮·普莱斯!胡说!不行,不行。有她两位表姐你该满足了。”
“可是没有范妮·普莱斯,不给她心上戳个小dòng,我是不会满足的。你似乎没有察觉她有多么可爱。昨天晚上我们谈论她的时候,你们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过去六个星期里她的容貌发生了多么奇妙移的变化。你天天见她,因而也就注意不到她在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和秋天时相比真是判若两人。她那时只是一个文静腼腆、不算难看的姑娘,可现在却漂亮极了。我过去觉得她脸色不好看,表情又呆板。不过看看她那柔嫩的皮肤,就像昨天晚上那样,常常泛起一抹红晕,那可真是妩媚极了。再根据我对她的眼睛和嘴的观察,我想在她心有所动的时候,肯定很富于表情。还有——她的神态,她的举止,她的一切全都变了!从 10月以来,她至少长高了两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