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爵士想把话说得周全一些,立即补充道:“一点不错。我们当面夸奖范妮,让她知道我们把她看做多好的一个姑娘。现在,她是一个非常可贵的伙伴。我们一直对她好,她现在对我们也十分重要。”
“是的,”伯特伦夫人紧接着说,“一想到她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真令人感到欣慰。”
托马斯爵士稍顿了顿,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外甥女,然后一本正经地答道:“希望她永远不要离开我们,直到有一个比我们更能使她幸福的家把她请去。”
“这是不大可能的,托马斯爵士。谁会请她呢?也许玛丽亚乐于偶尔请她去索瑟顿做客,但不会想要请她在那里长住——我敢说,她在这里比去哪里都好——再说我也离不开她。”
在曼斯菲尔德的大宅里,这个星期过得平平静静,但在牧师府上,情况却大不相同。至少是两家的两位小姐,心情大不相同。让范妮感到宁静和欣慰的事情,却使玛丽感到厌烦和苦恼。这与性情习惯不同有一定关系——一个容易满足,另一个遇事不能容忍。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境遇不同。在某些利害问题上,两人恰好完全相反。范妮觉得,埃德蒙离家外出,就其动机和意向而言,的确令人感到欣慰。而玛丽却感到痛苦不堪。她每天、几乎每小时都渴望与他相聚,一想到他这次外出的动机,她只会为之恼火。她哥哥走了,威廉·普莱斯也走了,他再偏要在这个星期外出,使他们这个原本生气勃勃的小圈子彻底瓦解,他这次离去比什么都更能提高他的身价。她心里真不是滋味。现在就剩下他们可怜巴巴的三个人,被连续的雨雪困在家里,无事可做,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企盼。虽然她恨埃德蒙固执己见,恨他无视她的意愿(她由于愤恨不已,在舞厅里可以说是和他不欢而散),可是等他离家之后,她又禁不住老是想念他,不停地琢磨他的好处和深情,又盼着能像先前那样几乎天天和他相聚。他没有必要出去这么久。她眼看就要离开曼斯菲尔德了,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外出——不该离家一个星期。接着她又责怪起自己来。在最后那次谈话中,她不该出言那么激烈。在讲到牧师的时候,她恐怕用了一些激烈的——一些轻蔑的言词,这是不应该的。这是没有教养的表现——这是不对的。她对这些话感到由衷的悔恨。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的烦恼却没有完结。这一切已够她心烦的了,可现在她还要烦上加烦。星期五又来到了,埃德蒙却没有回来,星期六也到了,埃德蒙依然没有回来,星期天和他家里联系了一下,得知他给家里写信说,他要推迟他的归期,已答应在朋友那里再住几天!
如果说她已经感到不耐烦,感到悔恨——如果说她已经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后悔,担心那些话会给他带来过分qiáng烈的刺激,那她现在的悔恨和担心则增加了十倍。此外,她还得和一种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讨厌心情——嫉妒作斗筝。他的朋友欧文有妹妹,他会觉得她们很迷人。不管怎么说,在她按照原先计划要去伦敦的时候,他却待在外地,这总是有点不像话,让她无法忍受。如果亨利真如他说的那样走后三四天便回来,那她现在就该离开曼斯菲尔德了。她必须去找范妮,向她了解点情况。她不能再这样一个人愁闷下去。她向庄园走去,只想再听到一点消息,至少能听到他的名字。一个星期以前,她会觉得路太难走,决不会跑这一趟的。
头半个小时白白地过去了,因为范妮和伯特伦夫人在一起,除非她和范妮单独在一起,否则她什么也休想听到。不过,伯特伦夫人终于出去了——这时,克劳福德小姐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以尽可能得体的口气说道:“你埃德蒙表哥离家这么久,你觉得怎么样?家里只剩下你一个年轻人,我想你是最苦闷的。你一定在想念他。你没料到他会逾期不归吧?”
“我说不准,”范妮支支吾吾地说。“是的——我没有料到。”
“也许他将来总也不能说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年轻男人一般都是这样。”
“他以前只去过欧文先生家一次,那一次并没有逾期不归。”
“这一次他发现那家人比以前讨人喜欢了。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我不由得在担心,我去伦敦之前再也见不到他了。现在看来肯定会是这样的。我每天都在盼着亨利回来,他一回来,曼斯菲尔德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拦住我不走了。说实话,我想再见他一次。不过,请你代我向他表示敬慕之意。是的——我想应该是敬慕。普莱斯小姐,我们的语言里是否缺少一个适当的字眼,介于敬慕和——和爱慕之间,来表达我们友好相处的那种关系?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啊!不过,用个敬慕也许就够了。他的信写得长吗?他是否详细告诉了你们他在gān什么?他是否要待在那里过圣诞节?”
“我只听说了部分内容。信是写给我姨父的。不过,我想写得很短,我敢说只有寥寥几行。我光听说他的朋友非要让他多住几天,他也就答应了。是多住几天还是多住些天,我不是很有把握。”
“噢!要是写给他父亲的——我原以为是写给伯特伦夫人或者你的。如果是写给他父亲的,自然话就不多了。谁会给托马斯爵士在信里写那么多闲话呢?他要是给你写信,就会写得很详细。你就会了解到舞会、宴会的情况。他会把每件事、每个人都向你描述一番。欧文家有几位小姐?”
“有三位长大成人的。”
“她们爱好音乐吗?”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知道,”克劳福德小姐说,一边装出快活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每个喜欢乐器的女士打听别的女士时,首先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不过,你可不能犯傻去打听年轻小姐——刚长大成人的三个姊妹。你不用打听,就知道她们怎么样——个个都多才多艺,招人喜爱,有一个还很漂亮。每家都有一个美人,这是规律。两个弹钢琴,一个弹竖琴——个个都会唱——要是有人教的话,个个都会唱——要是没人教的话,反倒唱得更好——如此这般吧。”
“我一点也不了解欧文家的几位小姐,”范妮平静地说。
“常言说,不知少操心。这话说得再好不过了。的确,对于你从没见过的人,你怎么会在意呢?唉,等你表哥回来,他会发现曼斯菲尔德异常安静。爱说爱笑的人,你哥哥、我哥哥和我全走了。眼见行期临近了,我一想到要和格兰特太太分手,心里就不是滋味。她不想让我走。”
范妮觉得自己不得不说几句。“你走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想你,”她说。“大家会非常想念你。”
克劳福德小姐转眼望着她,像是想要多听一听,多看一看,接着笑道:“噢!是的,大家会想念我的,就像令人讨厌的吵闹声一旦消失,也会让人思念一样,因为这让人感到了巨大的反差。不过,我可不是在转弯抹角讨恭维,你也不要恭维我。要是真有人想我,那是看得出来的。谁想见我都能找到我。我不会住在什么神秘莫测或遥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