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发出幽暗的亮光,她转向这微亮时,不觉心里紧张起来。不过,倒没有立即熄灭的危险,还可以再燃几个钟头。要辨认那些字迹,除了年代久远会带来些麻烦之外,恐怕不会再有任何别的困难了,于是她赶紧剪了剪烛花。天哪!她这一剪,竟然把蜡烛剪灭了。一只灯笼灭了也决不会产生比这更可怕的结果了。半晌,凯瑟琳给吓得一动不动。蜡烛全灭了,烛心上一丝亮光也没有,把它再chuī着的希望也破灭了。房里一团漆黑,一点动静都没有。骤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起,顿时增添了新的恐怖。凯瑟琳浑身上下抖作一团。接着,当风势暂停的时候,那受了惊吓的耳朵听到一个声音,像是渐渐消逝的脚步声和远处的关门声。人的天性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手稿从手里撒落下来。她摸到chuáng边,急忙跳了上去,拼命钻到被窝里,借以消除几分惊恐。她觉得,这天夜里是不可能合眼睡觉了。好奇心被正当地激发起来,情绪也整个给激励起来,睡觉是绝对不可能的。外面的风bào又是那样可怕!她以前并不怕风,可是现在,似乎每一阵狂风都带来了可怖的信息。她如此奇异地发现了手稿,如此奇异地证实了早晨的预言,还要作何解释呢?手稿里写着什么?可能与谁相关?用什么办法隐藏了这么久?事情有多奇怪,居然注定要她来发现!不过,她不搞清其中的内容,心里既不会平静,也不会舒坦。她决定借助第一缕晨随来读手稿。可这中间还要熬过多少沉闷的钟头。她打着哆嗦,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羡慕每一个酣睡的人。风bào仍在逞凶,她那受惊的耳朵不时听到种种声响,甚至觉得比风还要可怖。时而她的chuáng幔似乎在摇晃,时而她的房锁在搅动,仿佛有人企图破门而入。走廊里似乎响起沉沉的咕叹声,好几次,远处的呻吟简直把她的血都凝住了。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过去了,困乏不堪的凯瑟琳听见房子里各处的钟打了三点,随后风bào平息了,也许是她不知不觉地睡熟了。
下卷 第07章
第二天早晨八点。女仆进屋折百叶窗发出啊声,才把凯瑟琳吵醒。她一边纳闷自己怎么闭的眼,一边把眼睁开,见到了敞亮的景象。她的火炉已经生着,一夜风bào过后。早晨一片晴朗。就在她苏醒的瞬间,她想起了那份手稿。女仆一走,她便霍地跳下chuáng,急火火地拣起纸卷掉地时散落的每一张纸片,然后飞也似地奔回chuáng上,趴在枕头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她现在清清楚楚地发现,这篇手稿并不像她期望的那样,没有她通常战战兢兢地读过的那些书那么长,因为这卷纸看来全是些零零散散的小纸片,总共也没有多厚,比她当初想象的薄多了。
她以贪婪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张,其内容使她大吃一惊。这可能吗?莫非是她的眼睛在欺骗她吧?呈现在她面前的似乎是一份衣物清单,潦潦草草的全是现代字体!如果她的眼睛还靠得住的话,她手里拿着一份洗衣帐单。她又抓起另一张,见到的还是那些东西,没有什么差别。她又抓起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没有见到任何新鲜花样。每一张都是衬衫、长袜、领带和背心。还有两张,出自同一手笔,上面记载着一笔同样乏味的开销:邮资、
发粉、鞋带、肥皂等。包在外面的那张大纸,一看那密密麻麻的第一行字:“给栗色骡马敷泥罨剂”,似乎是一份shòu医的帐单!就是这样一堆纸(她这时可以料想,兴许是哪位仆人疏忽大意,放在她找到它们的地方),使她充满了期望和恐惧,害得她半夜没有合眼!她觉得羞愧极了。难道那只箱子的教训还不能使她学乖一些?她躺在chuáng上,望见了箱子的一角,这个角仿佛也在起来责备她。她最近这些想象之荒诞,现在可以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居然设想多少年代以前的一份手稿,放在如此现代,如此适于居住的房间里,而一直未被发现!那只钥匙明明谁都能用,她居然设想自己头一个掌握了开柜子的诀窍!
她怎么能如此欺骗自己?这种傻事千万别让亨利·蒂尔尼知道!说起来,这件事多半怪他不好,假使那只柜子与他描绘她的奇遇时所说的模样不相吻合,她决不会对它感到一丝半点的好奇。这是她唯一感到的一点安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除她gān傻事的那些可恨的痕迹,清除当时撒了一chuáng的那些可憎的票据,于是她立刻爬起来,把票据一张张叠好,尽量叠成以前的样子,送回到柜中原来的地方,衷心祝愿别发生什么不幸再把它们端出来,让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脸面。
然而,那两把锁起先为什么那样难开却依然有点蹊跷,因为她现在开起来易如反掌。这其中定有什么奥秘。她先是自鸣得意地沉思了半分钟,后来突然想到那柜门起初可能根本没锁,而是她自己给锁上的,不禁又臊红了脸。
她想起自己在这房里的举动,觉得十分难堪,于是便趁早离开了这里。头天晚上,蒂尔尼小姐把早餐厅指给她看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里。早餐厅里只有亨利一个人。他一见面便说,希望夜里的风bào没吓着她,并且狡黠地谈起了他们这座房子的特性,这些话使凯瑟琳感到十分不安。她最怕别人怀疑自己懦弱,然而她又撒不出弥天大谎,便只得承认风刮得她有阵子睡不着。“不过,风雨过后,我们不是有个明媚的早晨吗?”她补充说道,一心想避开这个话题。“风bào和失眠都过去了,也就无所谓了。多好看的风信子啊!我最近才懂得喜爱风信子。”
“你是怎么懂得的?是偶然的,还是被人说服的?”
“跟你妹妹学的,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学的。艾伦太太曾经一年年地设法让我喜爱风信子,可我就是做不到,直到那天我在米尔萨街见到那些花。我天生不喜爱花。”
“不过你现在爱上了风信子。这就更好了。你又增添了一种新的享乐来源,人的乐趣多多益善嘛。再说,女人爱花总是好事,可以使你们到户外来,引诱你们经常多活动活动,否则你们是不会这么做的。康说喜爱风信子还属于一种室内乐趣。但是一旦来了兴头,谁敢说你到时候不会爱上蔷薇花呢?”
“可是我并不需要这样的爱好把我引出门。散散步,透透新鲜空气,这样的乐趣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逢到天晴气朗,我有大半时间呆在户外。妈妈说我从不着家。”
“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你学会了喜爱风信子。能学会喜爱东西的习性本身就很了不起。年轻的小姐禀性好学,这是难能可贵的。我妹妹的指教方式还令人愉快吧?”
凯瑟琳正窘迫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这时将军进来解救了她。他笑盈盈地向她问候,一看样子就知道他心情很愉快,但他温婉地暗示说他也赞成早起,这并没使凯瑟琳心里进一步平静下来。
大家坐下吃饭时,那套jīng致的早餐餐具引起了凯瑟琳的注意。幸好,这都是将军亲自选择的、凯瑟琳对他的审美力表示赞赏,将军听了喜不自胜,老实承认这套餐具有些洁雅简朴,认为应该鼓励本国的制造业。他是个五味不辨的人,觉得用斯塔福德郡的茶壶彻出来的茶,和用德累斯顿或塞夫勒 的茶壶沏出来的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这是一套旧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