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的父亲、母亲、萨拉、乔治和哈里特,统统聚在门口,亲切而热烈地欢迎她,凯瑟琳见此情景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她跨下马车,把每个人都拥抱了一遍,没想到自已会觉得这么轻松。大家围着她,抚慰她,甚至使她感到幸福!顷刻间,因为沉浸在亲人团聚的喜悦之中,一切悲伤都被暂时压抑下去。大家一见凯瑟琳都很高兴,也顾不得平心静气地加以盘问,便围着茶桌坐下来。莫兰太太急急忙忙地沏好茶,以便让那远道而归的可怜人儿解解渴。谁想没过多久,还没等有人直截了当地向凯瑟琳提出任何需要明确作答的间题,做母亲的便注意到,女儿脸色苍白,神情疲惫。
凯瑟琳勉勉qiángqiáng、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她的听众听了半个钟头以后,出于客气,也许可能管这些话称作解释。可是在这其间,他们压根儿听不明白她究竟为何原因突然回来,也搞不清事情的详情细节。他们这家子决不是爱动肝火的人,即使受人侮rǔ,反应也很迟钝,更不会恨之人骨。但是,凯瑟琳把整个事情说明以后,他们觉得这样的侮rǔ不容忽视,而且在头半个钟头还觉得不能轻易宽恕。莫兰夫妇想到女儿这趟漫长孤单的旅行时,虽然没有因为胡思乱想而担惊受怕,但是也不由得感到这会给女儿带来很多不快,他们自己决不会情愿去受这种罪。蒂尔尼将军把女儿bī到这步田地,实在太不光彩,太没心肠,既不像个有教养的人,也不像个有儿有女的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怠慢客人,他原来十分宠爱他们的女儿,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反感,这些间题他们至少像凯瑟琳一样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并没为此而苦恼多久,胡乱猜测了一阵之后,便这样说道:“真是件怪事,他一定是个怪人。”这句话也足以表达出他们全部的气愤和惊讶。不过萨拉仍然沉浸在甜蜜的莫名其妙之中,只管带着年轻人的热情,大声地惊叫着,猜测着。“乖孩子,你不必去自寻那么多烦恼,”她母亲最后说道,“放心吧,这件事压根儿不值得伤脑筋。”
“他想起了那个约会就想让凯瑟琳走,这点是可以谅解的,”萨拉说,“但他为什么不做得客气一些呢?‘’
“我替那两个青年人感到难过,”莫兰太太应道,“他们一定很伤心。至于别的事情,现在不必管了。凯瑟琳已经平安到家,我们的安适又不靠蒂尔尼将军来决定。”凯瑟琳叹了口气。“唔,”她那位豁达的母亲说道,“幸亏我当时不知道你走在路上。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也许没有什么多大的坏处。让青年人自己去闯闯总是有好处的。你知道,我的好凯瑟琳,你一向是个浮浮躁躁的小可怜虫,可是这回在路上换了那么多次车呀什么的,你就不得不变得机灵一些。我希望你千万别把什么东西拉在车上的口袋里。”
凯瑟琳也希望如此,并且试图对自己的长进感点兴趣,不想她已经完全jīng疲力竭了。不久,她心里唯一的希望是想独自清静一下,当母亲劝她早些休息的时候,她立刻答应了。她父母认为,她的面容憔悴和心情不安只不过是心里感到屈rǔ的必然结果,也是旅途过分劳顿的必然结果,因此临别的时候,相信她睡一觉马上就会好的。第二天早晨大家见面时,虽说她没有恢复到他们希望的程度,可是他们仍然丝毫也不疑心这里面会有什么更深的祸根。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第一次出远门归来,做父母的居然一次也没有想到她的心,真是咄咄怪事!
刚吃完早饭,凯瑟琳便坐下来实践她对蒂尔尼小姐的诺言。蒂尔尼小姐相信,时间和距离会改变这位朋友的心情,现在她这信念还真得到了应验,因为凯瑟琳已经在责怪自己离别埃丽诺时表现得大冷淡。同时,她还责怪自己对埃丽诺的优点和情意一向重视不够,昨天她剩下一个人时那么痛苦,却没引起自己足够的同情。然而,感情的力量并没帮助她下笔成文,她以前动笔从没像给埃丽诺·蒂尔尼写信来得这么困难。这封信既要恰如其分地写出她的感情,又要恰如其分地写出她的处境,要能表达感激而不谦卑懊悔,要谨慎而不冷淡,诚挚而不怨恨;这封信,埃丽诺看了要不让她感到痛苦,而尤其重要的是,假如让亨利碰巧看到,她自己也不至于感到脸红;这一切吓得她实在不敢动笔。茫然不知所措地思忖了半夭,最后终于决定,只有写得十分简短才能确保不出差失。于是,她把埃丽诺垫的钱装进信封以后,只写了几句表示感谢和衷心祝愿的话。
“这段jiāo情真奇怪,”等凯瑟琳写完信,莫兰太太说道,“结jiāo得快,了结得也快。出这样的事真叫人遗憾,因为艾伦太太认为他们都是很好的青年。真不幸,你跟你的伊莎贝拉也不走运。唉!可怜的詹姆斯!也罢,人要经一事长一智,希望你以后jiāo朋友可要jiāo些更值得器重的。”
凯瑟琳急红了脸,激动地答道:“埃丽诺就是一个最值得器重的朋友。”
“要是这样,好孩子,我相信你们迟早会再见面的,你不要担心。十有八九,你们在几年内还会碰到一起的。那时候该有多么高兴啊!‘’
莫兰太太安慰得并不得法。她希望他们几年内再见面,这只能使凯瑟琳联想到:这几年内发生的变化也许会使她害怕再见他们。她永远也忘不了亨利·蒂尔尼,她将永远像现在这样温柔多情地想念他,但是他会忘掉她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见面!凯瑟琳想象到要如此重新见面,眼眶里不觉又充满了泪水。做母亲的意识到自己的婉言劝慰没产生好效果,便又想出了一个恢复jīng神的权宜之计,提议她们一起去拜访艾伦太太。
两家相距只有四分之一英里。路上,莫兰太太心急口快地说出了她对詹姆斯失恋的全部看法。”我们真替他难过,“她说。”不过,除此而外,这门亲事chuī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一点嫁妆也没有,和她订婚不会是什么称心如意的事。再说她又做出这种事,我们压根儿就看不上她。眼下可怜的詹姆斯是很难过,。但是这不会长久。我敢说,他头一次傻乎乎地选错了人,一辈子都会做个谨慎人。“
凯瑟琳勉qiáng听完了母亲对这件事的扼要看法,再多说一句话就可能惹她失去克制,作出不理智的回答,因为她的整个思想马上又回忆起:自从上次打这条熟悉的路上走过以来,自己在心情和jīng神上起了哪些变化。不到三个月以前,她还欣喜若狂地满怀着希望,每天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地跑上十几趟,心里轻松愉快,无纠无羁。她一心期待着那些从未尝试过的纯真无瑕的乐趣,一点也不害怕恶运,也不知道什么叫恶运。她三个月前还是这个样子,而现今呢,回来以后简直判若两人!
艾伦夫妇一向疼爱她,眼下突然见她不期而来,自然要亲切备至地接待她。他们听了凯瑟琳的遭遇,不禁大吃一惊,气愤至极,虽然莫兰太太讲述时并没有添枝加叶,也没故意引他们生怒。”昨天晚上,凯瑟琳把我们吓了一大跳,“莫兰太太说道。”她一路上一个人坐着驿车回来的,而且直到星期六晚上才知道要走。蒂尔尼将军不知道什么思想作怪,突然厌烦她呆在那里,险些把她赶出去,真不够朋友。他一定是个怪人。不过,我们很高兴她又回到我们中间!见她很有办法,不是个窝窝囊囊的可怜虫,真是个莫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