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太太现在十分快活,对巴思十分满意。她终于找到了熟人,还非常幸运地发现,她们原来是她的一位极其可敬的老朋友的一家人。而且,使她感到无比庆幸的是,这些朋友的穿戴绝没有她自己的来得豪华。她每天的口头禅不再是:“我们要是在巴思有几位朋友就好了,”而是变成:“我真高兴,能遇见索普太太!”她就像她年轻的被保护人和伊莎贝拉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增进两家人的jiāo往。一天下来,除非大部分时间是守在索普太太身边,否则她决不会感到满意。她们在一起,照她们的说法是聊聊天,谁知她们几乎从不jiāo换意见,也很少谈论类似的话题,因为索普太太主要谈自己的孩子,艾伦太太主要谈自己的长裙。
凯瑟琳与伊莎贝拉之间的友谊,一开始就很热烈,因而进展得也很迅速。两人一步步地越来越亲密,不久,无论她们的朋友还是她们自己,再也见不到还有什么进一步发展的余地了。她们相互以教名相称,总是挽臂而行。跳舞时相互帮着别好长裙,并且非在一个组里跳不可。如果逢上早晨下雨,不能享受别的乐趣,那她们也要不顾雨水与泥泞,坚决聚到一起,关在屋里一道看小说。是的,看小说,因为我不想采取小说家通常采取的那种卑鄙而愚蠢的行径,明明自己也在写小说,却以轻蔑的态度去诋毁小说。他们同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串通一气,对这些作品进行恶语中伤,从不允许自己作品中的女主角看小说。如果有位女主角偶尔拾起了一本书,这本书一定乏味至极,女主角一定怀着憎恶的心情在翻阅着。天哪!如果一部小说的女主角不从另一部小说的女主角那里得到庇护,那她又能指望从何处得到保护和尊重呢?我可不赞成这样做。让那些评论家穷极无聊地去咒骂那些洋溢着丰富想象力的作品吧,让他们使用那些目今充斥在报章上的种种陈词滥调去谈论每本新小说吧。我们可不要互相背弃,我们是个受到残害的整体。虽然我们的作品比其他任何文学形式给人们提供了更广泛、更真挚的乐趣,但是还没有任何一种作品遭到如此多的诋毁。由于傲慢、无知或赶时髦的缘故,我们的敌人几乎和我们的读者一样多。有人把《英国史》缩写成百分之九,有人把弥尔顿、蒲柏和普赖尔的几十行诗,《旁观者》的一篇杂文,以及斯特恩作品里的某一章,拼凑成一个集子加以出版,诸如此般的才gān受到了上千人的赞颂;然而人们几乎总是愿意诋毁小说家的才能,贬损小说家的劳动,蔑视那些只以天才、智慧和情趣见长的作品。“我不是小说读者,很少浏览小说。别以为我常看小说。这对一本小说来说还真够不错的了。”这是人们常用的口头禅。
“你在读什么,小姐! ”“哦!
只不过是本小说!小姐答道,一面装着不感兴趣的样子,或是露出一时羞愧难言的神情,赶忙将书撂下。“这只不过是本《西西丽亚》,《卡米拉》,或是《贝林达》。总而言之,只是这样一些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智慧的伟力得到了最充分的施展,因而,对人性的最透彻的理解、对其千姿百态的恰如其分的描述,四处洋溢的机智幽默,所有这一切都用最jīng湛的语言展现出来。假如那位小姐是在看一本《旁观者》杂志。而不是在看这种作品,她一定会十分骄傲地把杂志拿出来,而且说出它的名字!不过,别看那厚厚的一本,这位小姐无论在读哪一篇,其内容和文体都不可能不使一位情趣高雅的青年人为之作呕。这些作品的要害,往在在于描写了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件,矫揉造作的人物,以及与活人无关的话题;而且语言常常如此粗劣,使人对于能够容忍这种语言的时代产生了不良的印象。
上卷 第06章
两位女友之间的以下谈话,是她们相识八九天后的一个早晨,在矿泉厅进行的,可以充分显现出她们之间的热烈情感,显现出彼此的敏感、审慎和独出心裁,以及高雅的文学情趣。”这一切表明了她们的热烈情感是那样合乎情理。
她们是约好了来的。因为伊莎贝拉比她的朋友早到了将近五分钟,她的头一句话当然是这样说的:“我的宝贝,什么事把你耽搁得这么晚?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真的吗?太对不起了,我还以为我很及时呢。才刚刚一点,但愿没让你久等。”
“哦!至少等了老半天了!肯定有半个钟头了。好了,先到大厅那边坐下来松快松快。我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首先,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我生怕要下雨。真像是要下阵雨的样子,差一点把我急死了!你知道吧,我刚才在米尔萨姆街一家商店的橱窗里见到一顶帽子。你想象不到有多漂亮。跟你的那顶很相仿,只是绸带是橙红色的,不是绿色的。我当时真想买呀。不过,亲爱的凯瑟琳,今天这一早你都在gān什么?是不是又看《尤多尔弗》了?”
“是的,早上一醒来就在看。已经看到黑纱幔那儿了。”
“真的吗?多有意思啊!哦!我说什么也不告诉你那黑纱幔后面罩着什么!难道你不急于想知道吗?”
“噢!是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呢?不过,请别告诉我,无论如何也别告诉我。我知道准是具骷髅。我想准是劳伦蒂纳的骷髅。噢!我真喜爱这本书!实话对你说吧,我真想读它一辈子。若不是要来会你,我说什么也丢不开它。”
“亲宝贝,你真好。等你看完《尤多尔弗》,我们就一道看《意大利人》。我给你列了个单子,十来本都是这一类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都是些什么书?”
“我这就念给你听听。全记在我的笔记本里。《乌尔芬巴赫城堡》,《克莱蒙》,《神秘的警告》,《黑树林的巫师》,《夜半钟声》,《莱茵河的孤儿》,以及《恐怖的奥秘》。这些书够我们看些日子啦。”
“是的,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些书都很恐怖吗?你肯定它们都很恐怖吗?”
“是的,保险没问题。我的好朋友安德鲁斯小姐把这些书全看过了,她真是个甜姐儿,一个天下顶讨人爱的姑娘。你要是认识安德鲁斯小姐就好了,你会喜欢她的。她正在给自己织一件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的斗篷。我觉得她像天使一样美丽,使我感到恼火的是,男人们居然不爱慕她!为此,我要狠狠地责骂他们。”
“责骂他们?你能因为他们不爱慕她,就大加责骂?”
“是的,我就是要责骂。我为了自己的真正朋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爱起人来不会半心半意,我不是那种人。我的感情总是十分热烈。今年冬天,在一次舞会上,我就对亨特上尉说:他要是整个晚上老是跟我开玩笑,我就不同他跳舞,除非他承认安德鲁斯小姐像天使一样美丽。你知道,男人总以为我们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我决心要让他们看看事实并非如此。我要是听见有人说你的坏话,我马上就会冒火。不过,那压根儿不可能,因为男人们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姐。”
“噢,天哪!”凯瑟琳红着脸嚷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