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人,最后还是放了。而且,和高大兴一样,是用警车送回宾馆的。
但这样一来上上下下便都有些紧张、尴尬、láng狈,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市里面,书记市长就开碰头会。学会这边,就开常务理事会,后来又开全体理事会(石敢当回宾馆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吃饭,也不参加会)。开幕式也就只好推迟了。
召开全体理事会的建议是皮革提出来的。皮革历来跟石敢当不和,又恨他排名在自己前面,更恨他平时以老大自居,就不想便宜了他。皮革就说,依法,常务理事会只是在大会和理事会闭会期间行使职权。现在全体理事都在,连会员代表都来了,没有只开常务理事会的道理。就算不开代表大会,也得开全体理事会。
高步诚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是小范围内解决。但皮革提到了法治的高度,高步诚就没有办法了,只好又开全体理事会。
理事们闻讯都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太不可能了。石敢当年纪一大把,平时又特马列,怎么可能出这种事?要说是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gān的大家还相信(他们哪里知道这事其实就是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gān的)。要说是石敢当,他们打死也不信。
不吃惊的只有篾片和皮革。昨晚一出事,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就溜进篾片房里把经过都说了(两人并未被警察抓住)。篾片又惊又喜,说你们两个gān的好事!你们举报的吧?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说,我们还没有那么坏。不过,我们在门口看见警车,没再回去通风报信倒是真的。
篾片说,你们也该去报个信的。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说,我们跑还来不及,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再说他又没有手机,我们想报,也没办法呀!
篾片说,总归有点不仗义。
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说,我们仗什么义?他又不是哥们!又说,你不是要搞掂石敢当吗?这结果也不坏么!
篾片一想也是。就拿定主意在会上不发言。
皮革却不想放过机会。皮革早就想取石敢当而代之,当第一副会长,便趁机发难。等大家吃惊得差不多,就冷笑一声说,刚才大家都很吃惊,我刚刚听说时也一样。但想想也就不奇怪了。石敢当平时是很马列,但他那个马列主义是装在手电筒里,专门照别人的。说到这里皮革有些激动,就喝一口水。又接着说,没错,老石年纪是大点,年纪大又怎么啦?老牛更爱吃嫩草(众窃笑)。我看他是“老当益壮”,不肯熄火!现在一些老同志很是不甘寂寞呢!抽剑牌,喝蓝带,怀里搂着下一代,嘴里唱着迟到的爱(众哄笑)。说是以前耽误了,要补回来,叫做“抓住青chūn的小尾巴”。结果怎么样呢?让别人抓住了尾巴不是?
第16节:高高的树上(16)
谁都听得出来皮革是话中有话。因为谁都知道皮革对石敢当排名在前极为不满。但又觉得皮革所说也有道理,就不再吃惊了,就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事实一经认定,关心的就是细节。几乎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石敢当搞了谁,在哪里搞的,搞了几次,怎么被抓,公安局什么态度,等等,等等。如果有可能,他们还想知道得更细一点,比如石敢当被抓的时候有没有穿衣服,有没有跪下求饶。整个会场开了锅,理事们好像集体吃了高兴胶囊,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兴奋。
当然,这些问题都不能公开提出来,但也有权知道得更清楚一点。于是有人就要求秘书长金不换作详细报告。金不换哪里知道那么多,知道也不敢多讲。就哭丧着脸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在歌厅和小姐鬼混,被警察抓了。
一个理事就问,他gān了没有?
金不换说,好像没有。
又问,给钱了没有?
金不换说,好像也没有。
那个理事就说,这就是“未遂”了,量刑可以轻一点。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有主张从轻的,有主张从严的,有主张不管的,还有主张再说的。“不管”也有道理。因为学会并不是单位,没有处分的权力。“再说”却不行。因为下午就要举行开幕式,石敢当坐不坐主席台,就是一个问题。坐,似乎说不过去;不坐,就得有个jiāo代。那么,如何处理?开除会籍?撤销职务?降职留用?通报批评?大家意见又很分歧,而且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一点不像“高兴学”学会,倒像是“生气学”在开会。
高步诚完全控制不了场面。他是不想把事情闹这么大的。闹这么大有什么好处?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值得扬铃打鼓,到处宣扬?但他又不能不“民主”一下。不民主,他多年来营造的民主形象就毁了。就只好坐在那里gān生气。
正当高步诚一筹莫展的时候,市委书记来了。此前高步诚他们刚到高州时,市委书记已来看望过常务理事,认得人,因此一进门就问石老怎么不在。高步诚马上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就回答说老石不太舒服,病了。金不换也连忙补充说,连早饭都没有吃。书记当然知道石敢当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点穿,只是回头对随从说,这就是我们工作没做好了。快去看看,病得重不重,能不能请他来一下?要是来不了,我们去看他。
市里的人面面相觑,心想我们哪里请得动?他连门都不开么!就都不动。书记就拉下脸来说,怎么还不去?一个和石敢当还算朋友的理事看出问题来了,就自告奋勇地说,还是我去吧!我去,要好一些。
就去“请”石敢当。第17节:高高的树上(17)
门是让服务员打开的。石敢当见门突然开了,以为警察又要来抓他,吓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朋友就说,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石敢当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我算是完了!这一世的清白,全完了!
朋友见他痛不欲生,便大起同情之心,心想如今这年头,gān什么的没有?怎么一个个都没事?堂堂一个教授,也就是沾了点荤腥,就láng狈成这样?又气石敢当窝囊,敢做不敢当,就说事情已至此,你急有什么用!快起来,市委书记来了,等着见你呢!
石敢当把头摇得像拨làng鼓,说,不去不去我不去!我没脸见人!
朋友急了,说你不去也得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躲着不见人算什么事!你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这一辈子就躲在这房间里不出来了?人家书记要见你,你不见,好,一个电话打到你们单位,看你怎么办!
石敢当哭丧着脸说,我去了说什么?
朋友说,了不起做个检讨么!
石敢当问,这就能行?
朋友说,能行不能行我不敢保证。但我看书记态度挺好的,还叫你石老。估计问题不大。再说,你不去检讨几句,又有什么办法?
石敢当也只好硬着头皮跟朋友走。
八
石敢当一走进会场,大家便都有些尴尬,都不看他。包括高步诚、皮革,包括刚才主张严惩严办的,也不看。只有市委书记胸有成竹(已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眯眯地站在中间,等着石敢当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