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新天下第一录的产生,润洲梧桐岭顿时热闹起来,争qiáng斗胜的高手层出不穷。天下第一枪,天下第一棍,天下第一鞭,天下第一刀,一众高手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在天下第一录上抢一个好位置,打得不亦乐乎,武林之中,平添无数恩怨情仇,江湖史诗。
天下第一剑本应该是争夺最激烈的一项排名。但是前二十年,这个位置被郑东霆稳稳坐着,天下英雄无不望而止步。郭重九对于郑东霆的评价之高,江湖之中无人能及。直到风洛阳出世,一举打破了郑东霆的不败神话,莫名其妙以十八岁之身登顶天下第一剑,令身为天下第一录作者的郭重九万分郁闷。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郑风之战,但是以他对于郑东霆和风洛阳剑法的了解,郑东霆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败北的可能,这个不能置信的结果令他几乎一度放弃了天下第一录的创作。在风洛阳成名之后,他曾经在天下第一录中作下预言,以风洛阳的剑法,身担天下第一剑之名,便如猢狲骑虎,仓鼠舞蛇,迟早死于盛名之下。也正是郭重九对于风洛阳的不屑导致了江湖中人对于风洛阳天下第一剑之名的轻视,令风洛阳十年之间饱受质疑,大战小战四百余场,困守梧桐岭不得脱身。可以说风洛阳在江湖之中所受的苦,大部分出自这位郭大先生之手。
而同样的,风洛阳力守天下第一剑之位,十年论剑,未输一场,锋芒尽显,全然出乎郭重九的意料,令他本来百试百灵的预言接连出错,连累他在江湖武学评定中的权威地位也受到了一定的打击。
有了这一番因缘际会,风洛阳和郭重九之间可谓是恩怨重重。
风洛阳和郭重九默默互视良久,彼此心中都有满腹怨言,但是却又不欲诉之于口,一时之间俱都怔在当场。
“原来你就是郭重九啊。”站在风洛阳身后的祖菁看着两人都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
郭重九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少女,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双眼一翻,对她不理不睬。
“喂,我觉得你写作天下第一录很不应该!”祖菁瞪大了眼睛,双手插腰,大声道。
“嗯?”此话一出,郭重九还不觉怎样,他身后的那一对英俊少年同时勃然大怒,二人手扶腰畔利剑,齐声怒喝:“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
“不得无礼!”郭重九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两少年。他缓缓抬起头来,双眼泛青地看了祖菁一眼,冷冷道,“这么看来这位姑娘是有一番大道理要讲了?”
“当然。”祖菁得意地一仰头,“天下江湖本来太平无事,天下第一录一出,挑动江湖豪杰争qiáng斗胜,争名逐利,几十年间死伤枕藉,为了天下第一之名,兄弟反目,骨肉间离,路人拔刀相向,动辄成仇,中原武林jīng英丧尽,实在过大于功。所以我朝初年,智仙子废除天下第一录,还天下一个太平人间。你既然号称江湖笔官,自然对此清楚得很,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重新编纂什么天下第一录,难道是嫌天下人死的不够多吗?”
听着祖菁侃侃而谈,一旁的唐斗听的亲切,不禁偏头凑到她耳边问道:“小祖,说得解气,还一套一套的,哪里听来的?”
“嘻嘻,我的师叔师伯们整天拿天下第一录说事儿,我都快背下来了。”祖菁抿着嘴,用传音入密说道。
听完祖菁的一番话,郭重九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说出的话来却有冲天的酸腐气。如果我猜得不错,姑娘该是来自天山吧?”
“你!”听到郭重九说得刻薄,却又惊讶于他判断之准,祖菁立时冲口而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有何难?”郭重九冷笑一声,“几十年前,天书群魔大闹中原,锋芒一时无量,天山派不欲争雄,徒增死伤,于是黯然西退。江湖一时成了魔头的天下,新门新派,宛若雨后chūn笋,层出不穷。可惜没了原来七派之首天山派的引领,很多门派都沦为左道。当时那群退回天山的腐士说的就是这一番屁话。却不知江湖豪杰本就是勇武之辈,争qiáng斗胜乃是当然之事,只有不断竞争,不断淘汰弱者,中原武功才能越来越qiáng,越来越繁荣。如果所有的江湖人士都去讲什么谦恭礼让,以德服人,gān脆大家一起去出家当和尚好了,何必再入江湖。当初七大剑派就是受了这些腐儒的毒,落得各个衰败不堪。天山的蠢才仍然不知悔改,还抱着老观念死不放手,难怪今日江湖只知有昆仑,不知有天山。”
“你,你……这话……”祖菁见他言语rǔ及自己的师叔师伯,不禁又惊又怒,“反正,你敢说没有人因为天下第一录而死吗?”
“死又如何?勇士为武名而死,光荣豪迈。天下第一录记录的就是这样慷慨激昂的大事,让他们的勇名不因时光而消逝,而作为作者,也可以借着他们的事迹传说而天长地久的经世流传,永生不死!”说到这里,郭重九本已经赤红色的脸颊闪过一丝紫色,似乎他也被自己的言语所激动。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祖菁抗声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自己难道也是罪过?”郭重九厉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晨风在五凤楼前席卷而过,将垂在他膝头的长衫高高卷起,露出他空空如也的裤筒。
“啊,你,你的腿……”祖菁看在眼里,顿时大惊失色,抬手一把按住嘴唇。
“郭先生!”风洛阳虽然闻郭重九之名已过十年,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身负残疾,而且是江湖人最不堪忍受的腿疾,不禁也动了颜色。
郭重九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他腿上的残疾,微微一愣,接着他顺着二人的目光朝自己腿上一看,看到随风卷起的衣襟,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悲色:“不错,我在几十年前被仇家夺去双腿,这些年来,若不是靠写天下第一录度日,我郭重九早已经自尽身亡。”
江湖高手习得轻功,尤其是领悟青霄之术后,便一日无法离开江湖。当一个人领略到轻功带给人的自由自在,一旦失去轻功,便如画家失去光明,乐师失去听觉,往往会沦入生不如死的惨境之中,轻生者十之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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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菁和风洛阳听那郭重九说话中气十足,显然身负上乘武功,如今失去了双腿,等同被废去了轻功,他能够存活至今,可称奇迹。
“对不起,郭前辈,我不该责怪你……”祖菁俏脸涨得通红,支吾着轻声道。
“嘿,迂腐!”郭重九并不领情,不屑地哧了一声,“看我可怜便没了立场,真不愧是天山蠢材教出来的白痴徒儿。”
“喂,你好了啊,别蹬鼻子上脸,老风,小祖敬你是个前辈,我唐斗当你是个屁。gān脆点儿,告诉我们你等在这里gān什么?难道要陪老风一起登华山,看比剑吗?”唐斗看到风洛阳和祖菁被郭重九难为,不禁大为光火,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