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个酒肉和尚,当初是为了练功才剃度出家。作和尚闷了还可以还俗,你做了太监就算出了宫还是太监,那可是条不归路。而且做了太监,一世yīn阳怪气,就算做了神仙也不痛快。”铁佛恩厉声道。
“正是,正是……”听到铁佛恩的话,满院的魔人和江湖高手纷纷点头,人人一脸铁青,谁都不看好这走极端的仙门秘要。
唐斗从李三响手里夺过丝帛放在眼前瞪圆了眼睛翻翻转转,上下观看,试图再找到一些其他线索,半晌之后,终于放弃地一把将丝帛丢到地上:“他奶奶的,成仙得道的难道都是太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少,照我的理解,这首仙门秘要诗前两句已经点醒了我们,仙道炼jīng魂,魔门弃肉身。这就是说,按照仙道常法修仙炼道,有缘者白日飞升,练jīng化魄,终有得道的一天。但是饮用神药,修炼魔功者,若要抵抗自身不断膨胀的魔性,只能抛弃肉身,这也引出了先断子孙根的后果。所以为因果循环,报应不慡,想要走捷径的魔门子弟,到最后也只能靠这条路来走向仙途。”龙门司库海天翁昔日曾经念经求道,对于修炼道术之法有过钻研,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仙门秘要的关键阐述得一清二楚。
“照你所说,江湖中没有饮药炼魔的子弟如果按照平常道家的修炼之法,不需自宫,亦有机会成仙得道,但是这些练成魔功的兄弟,若要更进一步,恐怕……”唐斗说到这里,用眼角瞥了一眼瘫坐在地,双目失神的柳青原一眼,喃喃说道。
“很遗憾,恐怕正是如此。这一次王方平与其说是渡化那些入魔的弟子,倒不如说是点醒了我们这些领了神药却不敢饮用的江湖人。早知道入魔化劫需要经历这样的苦楚,却又何必贪图那看似轻松的捷径呢?”海天翁叹息着说。
“海公所说,正是我等心中所想。”甘泼胆沉声道,“想我当年创立龙门,为的是和一帮操帆的朋友啸傲江湖,遨游四方。但是江湖中自天书会后,一日比一日浮躁,天天有人争吵着要争天下第一,要做最qiáng的帮会,要当最狠的魁首,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也不得不随波逐流,被功名利禄bī着一路前行,直到今日求魔问药,想要身入魔cháo,吞噬天下,实在荒唐。如今看到这仙门秘法,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正是!”一向和龙门势不两立的宣霹雳平生第一次同意了这个老对手的话,“甘兄说得好生慡利,也让我豁然开朗。这些年来为了争天下第一大帮,我亲手埋葬了无数当年的旧部。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距离当初的梦想越来越远。以为魔cháo可以取缔天下正道,为了追求更高更qiáng,不惜以身犯险。现在仔细一想,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仍然是当初梧桐岭上未逢一败,从头到尾都站在抗魔前锋的风洛阳。即使入了魔的柳青原在峨嵋也败在他的手下。真正qiáng大的武功绝不是靠一瓶神药能够得到的。这道理本来格外分明,但是我等都被物欲熏心,再也顾不到其他。连我自己都领了神药,实在辜负了江湖人的名号……”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不敢寸离的南疆神药,狠狠摔在地上。
感于他振聋发聩的话语,甘泼胆也一把取出自己的神药,狠狠摔在地上,仰天大笑:“自从领了神药,我的心就像被铅块压着,一天比一天过得糊涂。如今将这劳什子的玩意砸在地上,我才终于感到自由,哈哈。”
“好,两位帮主都已经想开,我海天翁何必还纠结于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去吧,你这断子绝孙的魔药!”海天翁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神药,远远摔在地上。
“砸得好,砸得好!加上我这瓶!”铁佛恩从僧袍之中取出自己拿瓶神药,狠狠拍在地上,摔成了齑粉。
“我也来,我也来!呀哈!”李三响一跳三尺高,用力将自己药瓶砸在地上,亮晶晶的瓷片满院纷飞。
看到这些帮派首领们相继砸碎了自己领到的神药,跟随他们前来的帮派子弟们纷纷从怀中取出自己领来的南疆神药,有样学样地砸得粉碎。上万声瓷瓶碎裂的声音犹如放起了满园的鞭pào,将人们低沉的兴致激昂了起来。抛弃了入魔枷锁的江湖好汉们神清气慡,相视点头,忍不住仰天大笑,仿佛饮下绝世美酒一般欢畅异常。
但是芙蓉院内此刻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没有入魔的脱却了魔劫,而那些已经练成天魔大法的魔人们却相顾黯然。已经饮下神药,身入魔劫的人,难道真的只有挥刀自宫,做一个身有残疾的废人,朝着仙道永恒的道路一路走下去,直到成仙或者灭亡?
“帮主,我们……怎么办?”搜魂太岁薛定邦领着蛇祖莫海阁一脸彷徨地来到宣霹雳面前,“我们难道真的要朝着飞升之路走下去?我们实在不想做太监!”
“两位坛主,回年帮吧,从此大家还是兄弟,就算你们入了魔,所有年帮弟子也不会嫌弃。从此以后,大不了我们陪你们不吃好酒不吃香肉,大家能聚多久就聚多久,直到你们魔性无法控制,你们再自行决定未来的命运。”宣霹雳沉声道。
“帮主!”薛定邦和莫海阁热泪长流,双双跪倒在地,对宣霹雳纳头就拜。
“广铮,陆奇峰,你们两个给我滚过来。”甘泼胆洪声道。
听到昔日门主的召唤,广铮和陆奇峰眼中一热,咬着牙双双来到甘泼胆面前:“门主,我们……”
“别说什么废话了,难道我甘泼胆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忘了?给我滚回锦帆堂,你们的位,我一直留着。”甘泼胆厉声道。
“门主——!”广铮和陆奇峰轰地一声跪倒在地,一头砸在地上,浑身抽搐,半晌不肯起身。
看着自己视为首领的四位魔人各归其主,其他的魔人们也朝着自己当初的门派首脑走去。年帮的回年帮,龙门的回龙门,机关堂的去找李三响,西少林的去找铁佛恩。一时之间,整个芙蓉院想起了一片哭嚎认主之声,无数刀砍不皱眉,枪刺脸含笑的江湖硬汉在昔日的门派好友接纳之下放声大哭。其中哭声最响赫然是以铜头四为首重回西少林的一群金光和尚。
然而,魔人之中仍然有很多无门无派,爹不亲娘不爱的孤魂野鬼,他们漠然地看着周围感人肺腑的情景,孤独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就如此时的柳青原。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决定放弃入魔的江湖好汉和那些后悔不迭的魔人,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有人都有家可回,所有人都第二次做人的机会。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而已。从来都是我对抗整个世界,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被唐斗摔落在地的丝帛,忽然间他下定了决心。
他用手撑地,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就要向那块决定自己命运的丝帛走去。
“好啊!多动人啊!”唐斗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令他浑身一阵转过头去。芙蓉院里正在抱头痛哭的江湖好汉们也被他的声音惊动,纷纷向唐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