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进去看看。”唐斗微微一笑,让祖菁扶住自己的臂膀,掀起黑布,带她进入了被厚厚遮蔽的三间上房。
刚一进屋的祖菁迎面被一片huáng灿灿的颜色闪了眼睛,令她双眼一热,视线被刺激出来的泪水所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再仔细观看,顿时目瞪口呆。此刻,三间上房的墙壁和门窗都被黑布遮蔽,每张黑布上都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一张张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剑谱残章。
有的残章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出招要领,用力法门,行功路线,有的残章上只用墨笔画着一副孤零零的剑客出招示意图,有的残章更加匪夷所思,只画着十几道似是而非的黑线,不知是经络图,还是剑式图,看上去让人头大如斗。
三间上房,十余面墙壁全部贴满了这样的残章断谱,连地上都摊着一本又一本封页翻飞的剑式草稿。风洛阳盘膝坐在三间上房共用的走廊之中,望着满墙的剑谱,正在双眼发直地沉思。只见他旁若无人地喃喃吟诵着天山剑诀,手指不停地在空中划拉,目光从一页剑谱换到另一页,摇头晃脑,有如中魔。
大屋之中,阳光被黑布断绝,昏huáng的油灯光照打在满墙剑谱之上,令本来就已经泛huáng发暗的纸张更加难以看清。
“小师叔怎么可能看得完这么多剑谱!”祖菁冲口而出。唐斗看了一眼风洛阳的表情,连忙一把捂住祖菁的嘴,连拖带拉,将她拉出了屋子:“嘘嘘,不要吵着老风。他已经进入神游之境,不可打扰。”
“噢。”祖菁捂着自己的嘴,用力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和唐斗退开了七八步。
“来人!加qiáng戒备,决不能让乘风会的风媒在此窥探,若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唐斗抬手一挥,沉声道。
“是!”随着他的话音响起,一队唐门子弟排着错落有致的队形,严守通往上房的各个要路,另一队唐门子弟散成开花阵,在凤凰客栈门外布防,最后一队唐门子弟翻窗攀墙而上,爬上了凤凰客栈的楼顶,在顶层列阵。
几息之内,整个凤凰客栈都被唐门子弟布下了天罗地网,满耳都是唐门弟子拉动弩匣,摩挲暗器的声音,本来祥和温暖的凤凰客栈顿时变得山雨欲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柳青原模糊的影像在风洛阳的眼前时隐时现,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风洛阳抬起自己手中的剑,静静等待着他的攻势。
越女宫外阁第一公子柳青原比他还要年轻两岁,但是在江湖上窜起的势头比他只qiáng不弱。六年时间领悟剑道,贯通任督二脉,七年修成先天真气,练武不到八年已经成为越女宫外阁第一高手。此人不但剑法高绝,无与伦比,而且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八卦星相样样jīng通,乃是江湖上罕见的天赋奇才。传闻他以书画入剑,开拓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运剑法门。也正因为这种开创性的运剑心法令他顿悟了越女宫第一神剑超海剑法,隐隐成为江湖剑客中的无冕之王。
当年江湖上传出柳青原领悟超海剑法的消息之时,人们都以为柳青原即将赶赴梧桐岭,和风洛阳一较高下,将天下第一剑的头衔收入囊中。谁知道他的父亲却在这个时候,驾鹤西去。他不得不遵从母命,回家守孝。很多江湖风媒甚至猜疑是风洛阳暗中害死了柳青原的父亲,以求保得自己的天下第一之位,令风洛阳不得不花重金求鱼韶查出柳父死亡的真相,昭告天下,才平息了这股风波。当他知道剑魔孟断魂击败了柳青原,还斩断了他的一条右臂,他心中还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因为柳青原带给他的压力,远远大于剑魔孟断魂。
虽然此时的柳青原没有了右臂,但是谁又知道他的左手剑法会不会更qiáng?毕竟,他是江湖之中独一无二的超海公子。每当风洛阳的脑海中浮现出柳青原的身影,超海公子这块金字招牌就会化为一片巍峨的群山,沉重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会用什么招式展开攻势?彩翼剑法?不,很多外阁剑客都用过,他不会从俗。穿花剑法?太秀气。回风舞柳剑?柳家人的看家本领,他不会使,他知道我会猜出来。七十二劫?照影剑?八阵图?他绝不可能一开头就用超海剑法,没人能够这么做!”风洛阳茫然地挥动着手指,想象自己面对着虚构出来的柳青原拔剑出鞘。
眼前的柳青原化成了成百上千个越女宫剑客,每个人都在施展着jīng妙绝伦的剑法,数百道剑光划着靓丽的弧线,朝着风洛阳围杀过来。
“来吧!”风洛阳咬紧牙关,转动着手指,勇敢地面对满天剑光,展开攻势。
大屋之内,风洛阳指风破空之音从一开始微弱的沙沙作响,渐渐变得凄厉尖锐,宛如破锦裂帛,仿佛屋中真的有数位剑客剑光闪烁,舍命互搏。
“难啊,难。”唐斗闭目听着风洛阳的指风,摇头晃脑地说。
“什么难?”祖菁关切地问道。
“嘿,不知道对手的招式,他只能把所有能够记住的越女宫剑法全想一遍,再猜测柳青原会使哪一招。这还不算完,他还不得不qiáng自克制,决不能使最拿手的看家剑法。”唐斗说到这里,一脸沮丧,“哎,这可怎么赢?”
“小师叔,对不起……”祖菁急得直跳脚,恨不得自己代替风洛阳去大黑屋里受折磨。
就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风声忽然在大黑屋中响起,似乎风洛阳催动了一招得意之作。
“啊!哎呀!”祖菁听到风声,脸上露出惊喜jiāo集的神情,三步两步跑到遮蔽三间上房的黑布之前,将脸贴到黑布上,仔细地听着。
“什么啊?”唐斗好奇地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听过了,真是想念,这是小师叔施展相思焚做灰如雪的剑风。”祖菁闭上眼睛,轻柔地说。
“光听剑风你就能听出来!?”唐斗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就在这时,风洛阳猛地发出一声闷哼:“哼!”
“小师叔怎么了?”听到风洛阳声音痛苦,祖菁担心地问唐斗。
“这个我知道。”唐斗得意地一把抓下脖后的折扇,啪地打开,“老风被假想出来的敌人刺中了咽喉。”
“这你都知道!?”祖菁吓了一跳。
“那当然,我和老风十余年的jiāo情,他什么响动是我不知道的?”唐斗傲然道。他的话音刚落,又一阵罡风骤起,满厅的温度突然上升,仿佛一股火焰席卷了整座凤凰客栈。
“这是思君唯得满头霜……”祖菁低声道。在她开口的同时,风洛阳猛然一声低呼:“嗬——。”
“听,这是他被刺中了心窝,哎呀,情形似乎不妙。”唐斗此刻也得意不起来了,满脸都是忧色。
风声再起,愈发凄厉。“小师叔终于还是忍不住连发了青枫蒲畔离人泪。”祖菁说道。风洛阳的惨叫再次响起:“啊……嗯!”唐斗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听这个半截鼻音,他似乎按住了半边脸,准是一只眼睛被人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