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某追不着我,急得在村子里打转。有好心的村民就给吴某出主意了,让她去镇上的派出所告我,保准能让我坐牢。这吴某一听是呀,怎么就没想到呢。于是,吴某就跑了几里路到了镇子上。到了派出所,吴某脸上的血没擦,她心里明白这是我的罪证,不能毁掉。
派出所民警看见吴某满脸是血,就完全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当场认定我是出手打过人了。于是,两个民警就先把吴某带到了镇卫生院就医。就完医,两民警又跟着吴某到了村子里找我。尽管我父亲是村长,与民警都很熟;尽管我并没有出手打人,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出手打人,民警还是将我带走了,扣押在派出所里。因为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不了我没打人,包括我母亲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证词。母亲毕竟是不识字的乡下人,在这种大事面前显出了农妇本真的一面,这我能理解。
气急败坏的是我父亲,不管我打没打人他都气得不行。综合以前我所有的“作为”,父亲宁愿相信他这个不争气、坏了胚的儿子出手打了人。后来听我母亲说,当天夜里,父亲没吃晚饭,也不让我母亲在他面前提及我,父亲不想再管我的事。如果说先前父亲对我还只是失望,那么这次父亲对我是彻底的绝望。
父亲虽然不想管我,但派出所要父亲插手我的事,因为镇卫生院还有医疗费挂在那儿没结,那可是民警担保的。碍于面子,父亲不能不把钱jiāo给民警。jiāo了钱,父亲当然又问了民警我的事儿到底如何处置。民警对我父亲说:“村长,这事儿也算不上大事,说到底可以拘留也可以算是民事纠纷……”父亲好像明白了民警的意思,他让我妈又拿了些钱出来买了两条烟。
当我父亲把两条烟送去给两个民警时,民警乐了。民警说:“老村长,你太乐观了,我们都这么熟还能要你两条烟?”父亲不解,于是问民警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民警说:“还能有什么事?就是罚点儿小款,也好向上面有个jiāo代。”父亲这才明白过来,把烟退了之后,替我jiāo了罚款。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在家实在是没法待下去了,我必须走,越快越好。
城里容不下我,生我养我的村庄也容不下我!
上帝在梦里对我说,自古华山一条道……背井离乡!
我不知道自己这次离家是逃难还是淘金,我随手带着掌中录音机,一遍遍地听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未来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天知道!上帝在梦里没有告诉过我。
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匆匆上路了,我更没想到再见父亲时,已是父亲病危时的临终守孝。
古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就是说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有个外国人米兰·昆德拉说了一句更经典的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据说这句话不是米氏原创的,而是犹太人的格言。谁原创的我不去关心,也考究不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即使我24小时不睡觉地去想,也赶不上环境的变化。我想好好学习完专业知识再出去,环境把我bī得立马背井离乡。
不管环境如何变化,我有一颗不死的心,那就是发财、再发财。我奇怪自己两年多来从下岗到打工再到离婚,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却还活着,我的潜意识里好像一直在同谁暗暗较着劲儿。同谁呢?可能就是这个社会吧。
真要出门了,母亲不舍,父亲不语,夜里母亲又塞给了我五百元钱,我接了。我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这次我一定要发财再回来。
我不止上千次地在无人的角落看着手上的刺青,那是我的无声誓言,我能做到吗?难!再难也要bī自己做到,除非我选择一条自杀的不归路或是成了疯子。
自杀我是不可能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而成为疯子,不是由我想就能成的,也不是由我不想就不成的。
出门的那天,我起得特别早,我赶的是第一班早车,目的是尽量避开村里人。我不想让他们问东问西,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麻木了。
进城之后,我原本还想见见金子的,但我走到她单位门口时又退缩了。我没那个勇气去面对金子以及金子单位的人。
后来,我去超市买了一个玩具熊和一些零食给了我女儿。女儿看见我时很高兴,“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女儿还小,她还不谙人事,她是我最亲的亲人,也是对我最没怨言的亲人。
我抱了抱女儿,没停留两分钟就走了,我怕自己会在岳母面前流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原谅你的爸爸,女儿,你的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是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的。我用伪装出来的开心表情,告诉岳母我是出去挣钱、出去发财了,一定要叫金子等着我。
坐上大巴车时,我深情地望了一眼这座抛弃了我的小县城。我的感情相当复杂,怎么说呢,反正非常乱,像打翻了五味瓶。
第十四章 走!义乌发财去!
我又回到了义乌,但没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那种兴奋感。我不能背着良心说我喜欢这里,我只是来这里圆个梦,为梦而来。来到这个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的城市,但愿能收获一个喜欢的梦回去。
我清楚自己短时间之内不会离开这里了,我不再是个匆匆的过客,下一站离我太远,远得我无能为力。我有孩子有父母,但我回不了家,我不能给所有的亲人添堵。
“既来之,则安之,好好gān,兄弟!你是大有希望的。”我经常如此这般自言自语。
我去了红楼宾馆前的劳务市场,一天、两天、三天,没有结果。这次我不急,我不是从前那个急于工作、急于想拿工资回家的人了。我有了新的起点,一个高起点。早一天上班与晚几天上班,对我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急什么?
那时的义乌劳务市场只有一类人最吃香,不是手握文凭的人才,而是掌握一门技术的技工。每家工厂的情况大抵都相同:产品不愁销,管理能凑合不误生产就成,愁的就是技术做不出产品来。所有人的力量都使在了生产上,赶产量,抢客户,抢市场。凡是从广东那边来的技术工,在哪个行业都很抢手,有个七八成手艺在手的都是大师傅了,工资尽管开虎口,这个厂子不要,别的厂子抢着跑。
有人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以为我在胡扯,那我就举几个例子来。
làng莎集团的董事长翁荣金、总裁翁荣弟,早先就是从广东进袜子到义乌市场上来批发;还有新光集团的董事长周晓光,也是从广东进货到义乌市场上来批发。当时货是供不应求,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1995年,周晓光创办了新光饰品公司;同年,翁氏三兄弟创办了làng莎针织有限公司。这只是义乌成百上千企业中的两个例子。
他们都回忆说,在广州进货的日子里,千里迢迢为了拿到预定的货,必须使出吃奶的劲儿挤上南下的火车,可见当时货源的紧张。他们都在经销时期建立起了自己的全国性批发网络。接下来,水到渠成,自己办厂,依托义乌小商品市场把产品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