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工人。虽然我口gān舌燥地同他们解释,由于他们的偷工以致货出了问题,导致我一分钱加工费没拿到不算,还得赔人家十几万的损失,但工人们是不会听这套说辞的,他们认为gān活拿报酬是天经地义的事,其他事他们管不着。
我想想也是,次品与正品都混到一起了,现在没办法再分得出是谁gān的。分不出来就没有证据具体扣谁的工钱。我咬咬牙,把身上的两万多元现金全拿出来发了工资。拿出这两万多元无疑是在割我的肉、放我的血,一刀一刀割,一刀一刀捅,我痛不欲生。这两万多元不光是对我,对我父母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
发完工资,我身上还剩下两千多元,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没有给主管与品管发工资,我是他们的受害者。但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整天泡在网吧上网,不管厂里的事,如果严格管下去就不可能出这档子事了。我知道他们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但这不能作为他们推卸责任的说辞。所以我坚决不给他们发工资!
一天晚上,有人敲我房间的门,门刚一打开就从门外涌进五六个人,其中有主管与品管,我当即便明白过来了。我同所有的人讲道理,井井有条地讲,没人听,都嚷嚷着不给工钱就活劈了我。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他们我没有钱了,过阵子再给他们钱。那伙人不肯走,说没钱也要想法子变钱出来。
最后,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对他们说:“要现钱,每人发一半,另一半当是工作失误扣掉了;要全额工资那就等我有了钱再来拿。否则你们就打死我,反正命就一条在这,要,就拿去。”人穷的时候,命也贱,敢与人赌!
他们叽叽喳喳议了一番,最后选择了要一半现钱的工资。我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就让主管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然后给了他们一半的工资。
工人都走了,车间里乱七八糟堆着未及加工的铁配件。用个词来形容一下就叫“满目疮痍”。更难过的不在这,而是陈老板那儿,到底如何解决这让人头裂的问题?方法我都想尽了,唯有抬腿跑路的方法我没有想过。真的,我很清楚自己这一跑是万事大吉,但就可能永远翻不了身了。虽然眼前惨不忍睹,但远远好过了去年与前年,最起码我已经单gān上了,有了开始。我坚信不放弃就有希望,可能过程更加艰辛。我不想失去陈老板这棵大树,说实话,只要他开口,要我如何赔偿我都会答应。
我没钱,但我会慢慢有钱。
我还不起,但我肯定有还得起的那一天。
我没勇气给陈老板打电话,我害怕接到父母亲的电话,我躲在自己的空间里忍受着痛苦,用后悔的方式折磨着自己。除了绵绵不绝的悔意,我还能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振作jīng神,从头再来
一周过去了,陈老板没有给我电话。
两周过去了,陈老板依旧没有电话。
想了两周,要死要活折磨了自己两周,冷静下来后,我还是要振作jīng神从头再来。我想到了付成,想到付成后我就想去他那里碰碰运气。我说的碰碰运气不是指借钱,我轻易不向家里之外的人借钱,这样容易让人看不起,伤了友情与情分。
一年未见,付成的厂子又扩大了,边上还建起了一幢楼房。相比之下,我仍旧是那副寒酸样,是个一事无成的“小瘪三”,我心底里涌现出一股子泡菜味。
付成对我的到来虽感意外,但没有过多惊喜。想想也是,我们之间只是曾经的雇主与雇工的关系,算不上jiāo情,人家能笑脸相迎就很不错了,要求过高只能无端伤自己的心情。
付成问我电脑设计学成了吧,我只能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一言难尽啊。我转移话题问付老师身体好不好。正问着,付老师走进办公室看到我了,很友好地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付老师问我在哪儿上班,我说没上班,自己出来单gān了,办了个加工厂。付老师听后夸了我几句,说我有知识、有想法,与一般的年轻人不同。我惭愧地笑笑说:“不行不行,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想来找付老师帮帮忙。”
付老师问:“你做什么加工?”
我说:“点焊加工。”
“点焊加工?我们厂没有这种活呀。”
“我知道,呵,但是你们玩具上有很多铁配件,那些铁配件是需要焊接的。”
“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们买的都是现成的配件,拿回来组装上去就可以了。”
这时,付成的电话响了,他闪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我和付老师继续聊着。
“所以说,我想让付老师您把那个配件厂介绍给我,我去他们那里找找看需不需要这点焊加工。”我说。
“我们是从佛堂镇那家拿的货,都是他自己送货上门的,厂子里我还真没去过。不过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可以先电话帮你联系一下问问看。”付老师说。
这时,付成接完电话走了过来,付老师让付成打个电话帮我联系一下。付成说,他刚好要去九联(地名)办点事,顺便带我去趟佛堂,付老师同意了。付成拉着我的手就迅速离开了办公室。付成过于积极的态度让我百思不解,难道我的事在他心目中就这么重要?不可能。
辞别了付老师,我就与付成离开了办公室。
上了车,付成哈哈大笑起来,像是捡到了元宝。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没什么。说话间,车子驶出了工厂的大门,付成又掏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陶总,我可以出来了,你把孙总和宋总叫上,十分钟后老地方见。”付成对着手机说。
我以为付成是在约人谈什么生意,也没多问。
付成打完电话后对我说:“大勇,你怎么这么瘦啊?这样不行,与人打起来不经打呀。”付成虽然做了几年的老板,但习性还是那样,喜欢chuī嘘江湖事。我感觉付成的潜意识里长期存在着一种“江湖豪客”的情结。
我回付成说:“日子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能不瘦吗?”
付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讲话就是酸溜溜的,实在是听不来。”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车子就到了一家宾馆门口。
付成说:“到了,下车。”
我以为付成在这里谈生意,谈完生意再带我去佛堂,所以我说了一句:“付总,我就不上去了,我在车上等你。”
付成说:“坐这儿不是太难受了?上去看看电视也好啊。”
我问:“时间很长吗?”
付成说:“这个说不好,但几个小时是肯定要的。”
下了车,付成又开始打电话,问那个陶总到了没有,他已经在宾馆楼下了。陶总说已经在宾馆318房间了。
进了318房间,我才知道,付成是被约来赌博的,他们玩一种叫“牛公”的牌,我没玩过。我没看他们赌,一是我看不懂这种牌的玩法;二是这些都是有钱的主,赌得大,我自觉不看,看了万一多嘴一句惹祸上身,咋办?我忘不了一九九八年那惨痛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