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他们前,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钱对我的重要性。我不能不想,不能不考虑每个细节上的事,想得周全才能如愿以偿。
我在路边捡了个破蛇皮袋,装了五把伞打算先投石问路。如果真不测被他们扣了,我还有四十五把,大头在后面,还是有希望的。
我去的时候大概十点钟了,那几个家伙还在睡觉。这是正常的,他们都是夜间工作者。我敲了一个房间的门,出来一男一女,另外一个房间中也走出来了一男一女,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又来了。我拉了拉曾经给我烟抽的那家伙的手,轻声说:“师傅,能不能一边去说个话,我有生意同你们做。”
“什么狗屁大事还不能在这儿说呀?老子还要睡觉呢。”那家伙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哈欠说。
“不是,这里人多,说话不太方便。”我小声解释说。
“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在这儿说!”高个长发的家伙吼道。
没办法,我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从蛇皮袋中取出了一把雨伞,然后说:“我有一批伞想找买家,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于是我想到了你们。我觉得你们见多识广,人多面熟,这点儿小事肯定能行。”
“一批?有多少?”一个家伙问。
“具体我没数过,反正不少。”我故意这么说,目的有二:一是告诉他们这不是太小的生意;二是慢慢套他们。这样他们会为了下批以及下下批货,不至于不给我钱。
那两女的听说是这档子事,没兴趣听下去了,都打着哈欠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下面为了叙事的方便,我给那俩家伙取个名字:看守我洗衣服的个矮些就叫小矮吧,另外一个就叫大高。从始至终我也不曾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只是我生命长河中匆匆而过的一对过客而已。
“你想卖多少钱一把?”大高问我。
“八九块一把就差不多了。”我说。
“八九块一把?你抢钱呀?我看就值五六块一把。”小矮说。
“胡扯个毛啊,五六块你给呀?这种伞顶多三块一把。”大高盯着小矮的脸说。
三块一把,说实话,这种价位是很低,但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我就是送货上门来让他们宰的,得乐意被他们宰,如果他们不狠狠地宰我,反倒不正常了不是?
“三块五,大哥,给兄弟我一碗饭吃吃。”我故意说。
“就三块!不行你走人,我们睡觉,懒得烦这小生意。”大高说得很假,但这假话说得很正常。
“三块就三块,但要现金。”我装做心一狠,咬咬牙说。
“当然现金了,哪个像你厚脸皮。”小矮又摆着厚厚的谱子说。
大高狠狠地瞪了小矮一眼,似乎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看你这穷酸样也是等钱用的主,那就给你现钱好了。”大高藐视着我说。
多年后,回忆起大高藐视我的眼神一点都不生气,我感觉非常滑稽。我时常想起这眼神,偷偷地笑出声来。
所谓的有钱与贫穷、成功与平庸,都是相对而言,那天的大高完全有资格以那样的眼神来藐视我,因为从“资产”上而言,他比我成功得多。人的眼神总会在无意间给他人留下某种藐视的信号,理解了这种信号就是动力,不理解的就会当做侮rǔ。在经商的路上,我一次次遇到过这种眼神,好在我都把它看成了一种动力,驱使我一次次地埋头向前,即使前面是坑,我也埋头跳下去了,因为只有跳下去后,才会切身感受到坑的深度与那种痛楚感。
“那你们要多少把?我现在就去取来。”我问。
“先来个三十把好了。”大高说。
“三十把太少了,要不先来个五十把吧?”我庆幸他们说的数字没突破五十。
“那就五十把吧。”大高说。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里有五把伞,大哥,你给个十五元钱,我好坐个摩的去取另外四十五把过来,路有点儿远。”我说。
“他妈的,你真穷!怎么混的?!”大高边数落我,边从口袋中摸出十五元给我。
我放下伞,接了钱快步溜烟下了楼。
那一刻我心花怒放,那一刻晴空万里!
我终于有钱打电话回家了!我对自己说,不要高兴,沉住气,还有钱进账。我把钱藏在鞋垫下,这样才安稳。我往最坏的想,即使他们等会儿不给我钱,我也有十五元了,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吃碗牛肉面了。
我当然没有坐摩的,只是小跑了十分钟就到我藏伞的破院了,边跑我还不忘边在路边捡了几个蛇皮袋。
取了伞,我火速往回赶。
我对自己说,要快,不能不快,否则他们要是反悔我就白费劲了。古人说夜长梦多是很有道理的,我相信古人的学问。
接下来的jiāo易很顺利,我得到了一百五十元。这笔钱对当天的我来说简直是巨额财产。让我更加欣慰的是,那两家伙并没有扣下我欠小姐的盒饭钱。可能他们是着了我的套,想要下批伞;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自己赚大了,无所谓这五十元了;还有可能就是我洗衣服抵消掉了。反正我是被宰得很舒心、很舒服、很心花怒放!我还不忘记讨了他们的BP机号,不要小看这传呼号,作用会很大。
第四章 亲人在家拮据度日,我在外贫困挣扎
虽然现在有一百五十元了,但我还是不舍得坐摩的,我走着回到那个破院子取了我的行李(一个旅行包),按计划好的步骤行事:第一件事:找个便宜旅馆住下,先洗个澡。
第二件事:解决肚子饥荒。快餐店那两碗没吃的白米饭就当是送给胖老板娘了,不会再去吃了。我得找家拉面馆,吃碗牛肉拉面。这些天来,我肚子里太缺少油水了。我还年轻,才二十六岁,不能把身体搞垮了,身体可是本钱。
第三件事要等到晚上才能办。我知道老婆现在上班去了,不会在家,我必须等到晚上才能给她打电话。老婆在燃料公司上班,企业也很不景气,勉qiáng发出工资,我理解老婆一个人上班、带孩子的辛苦。
我躺在小旅馆的chuáng上,chuī着电风扇,感觉就像在天堂。
我舒服地享受着天堂的时光,在享受中睡去……
我睡得太沉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有些头疼,可能是中暑了,我想问题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买药吃。虽然我现在有钱了,但这钱得省着花,再也不能过流làng狗的日子了,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我起chuáng下楼,走到院子的水池边冲了个头,感觉头疼稍稍缓解了些。我抬头看看天,太阳依旧斜挂在天边,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我耐心地等待天黑,等待听到老婆孩子的声音。我太想他们了,我的亲人们!
亲人们在家中拮据度日!
我在外边贫困挣扎!
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从来没有!
难捱的两小时!
八点一过,我走出旅馆的大门,在街上找到一家小超市。小超市里有几部公用电话,生意很好,挤满了往家打电话的民工。我候了十几分钟才抢到一部电话,赶紧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