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以上所述均见《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天授元年七月至九月条,同时请参看两《唐书》之则天皇后纪。
[30]见陈子昂《大周受命颂》,《新唐书·则天皇后纪》。
[31]丘神勣,两《唐书》有传。其死期《旧唐书》称在天授二年十月,《资治通鉴》卷二百四系在该年一月。今从《资治通鉴》。
[32]周兴制造的冤案还有冯元常案、黑齿常之案、韦方质案、泽王李上金和许王李素节案等等。
[33]来俊臣的发迹时间,两《唐书》之酷吏传都含糊其词称为“天授中”,《唐会要·酷吏》记在载初元年九月,《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天授元年七月条则已有“逢来俊臣、侯思止必死”的说法。按该年九月改元,故天授元年七月即载初元年七月。来俊臣应是革命前夕成为酷吏的。
[34]见《新唐书·来俊臣传》所附周兴传,《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天授二年一月条、二月条。
[35]见《新唐书·索元礼传》。
[36]见两《唐书》之来俊臣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神功元年六月条。
[37]见两《唐书》之姚崇传,《资治通鉴》卷二百六神功元年九月条。
正义与天良
武则天不承认,不等于历史不知道。
实际上,如果有兴趣将前面的时间表都再看一遍,就不难发现其中规律。首先,所有案件如果有设计,那都是针对上层的,被害人不是高官便是宗室,没有基层官员,更没有一般民众。其次,酷吏的重用和冤案的制造是阶段性和间歇式的,其中垂拱二年(686)三月到载初元年(690)八月案件频发,血流成河,可谓密集区和高峰期。
那么,此前此后,有什么情况?
垂拱二年正月假装还政,载初元年九月武周革命。
很清楚,这一轮大清洗,目的就是肃反,即肃清所有反对武周革命的人。不管他们是公开的,暗藏的,疑似的或者被诬的,一律从重从快,杀了再说,甚至先斩后奏。
没错,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
这就非重用酷吏不可。同样,兔死之后,便不妨将那些走狗烹了,煲成抚慰臣民的心灵jī汤。于是,历史进入屠宰替罪羊阶段,一年之内九个月中,连杀丘神勣、周兴、索元礼和傅游艺,感觉就像要将四年的债务一次还清。
其实不然。女皇并未杀光酷吏,来俊臣就留下了。而且他的猖獗较之前期,可谓有过之无不及,竟把魔爪伸向李唐和武周两个皇族。即便如此,女皇也迟迟不肯下手。她对这个民愤极大的家伙,似乎有着不舍之情。
那天女皇在园中骑马休闲,为她牵缰的宰相吉顼(读如需)也是被视为酷吏的打手。陛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宫廷外面都有些什么事情,什么议论?
吉顼答:只奇怪来俊臣的判决书怎么还没批下来。
女皇说:俊臣毕竟有功于国。
吉顼说:国贼一个,杀之何惜![38]
女皇无言。她很清楚,重用酷吏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惜权力斗争却方兴未艾。所以她不能没有这些鹰犬,甚至还要培养长江后làng,比如吉顼,还有堂侄武懿宗。毕竟,她年事已高时日不多,接班人早就是敏感的政治问题。以武则天之聪明过人和经验丰富,当然知道酷吏不能完全没有。
但,捉弄一下龌龊的告密者,是不碍事的。
事情发生在武周革命一年多以后。以弥勒自居的女皇为了表示虔心礼佛,下令禁止屠杀牲畜和捕捞鱼虾。一个名叫张德的小官却因为喜得贵子,违禁杀羊宴请同僚。当时来俊臣之流还很猖獗,告密信便被赴宴的人送达御前。而且为了表示证据确凿,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块羊肉。
张德当然想不到饭局会改变命运,第二天照例上朝。
女皇满面慈祥:朕闻爱卿生了儿子,恭喜呀!
张德出列拜谢。
女皇突然变色:羊肉从哪里来的?
张德魂飞魄散,伏地磕头如捣蒜。
女皇语气又变:朕禁杀生,但红白喜事可以例外。只不过爱卿以后请客,最好先看清楚了人。说完,将密信jiāo给群臣传阅,所有人都恨不得朝那告密者脸上吐口水。[39]
这一耳光打得大快人心,也充分表现了女皇陛下的政治智慧。没错,她需要改善自己的形象,也需要多少改变一下社会风气。告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更不值得提倡。王朝的长治久安是绝不能靠这种下流勾当来维持的。
但,正如战争只能靠战争来消灭,出卖也只能由出卖来遏制。这就是武则天要抛出告密者的原因。更何况,只要从政治斗争中超脱出来,她的好恶跟我们一样正常。
那些正派的大臣,就更是如此。
女皇扶持佛教,一时朝野释法鼎盛。武则天下令在神都洛阳修建了与明堂相邻的礼佛塔,命名为“天堂”,并以供养人的身份资助龙门石窟的开凿。有说法称龙门最著名的卢舍那大佛即是以武则天面相为原型而制。
比如刘仁轨。
就在临朝太后武则天举起屠刀披荆斩棘时,四朝元老刘仁轨也在帮忙清场,只不过清理的是另外一种人。裴炎被捕之后,某官员从洛阳出使长安。镇守京城的刘仁轨向他问起案情,此人竟落井下石说:下官早就看出裴炎异常。
刘仁轨却不动声色。他追问道:真的看出来了?
那人说:当然。
于是刘仁轨说:仁轨有奏折,烦请即便带jiāo太后。
这家伙兴高采烈就接受了任务。太后打开奏折,里面却只有一句话:捎信之人明知裴炎谋反而不举报。太后看完二话不说,立即下令将这小人拉出去杀了。[40]
另一个名叫王庆之的也成为牺牲品。武则天称帝的一年之后,这家伙受人指使纠集数百号人到宫门集体上书,奏请废掉已由皇帝变成皇嗣的李旦,另立他人,以为也能像率众请愿的傅游艺一样升官发财。可惜这蠢货不长脑子,忘记傅游艺不久前刚刚死在狱中。结果女皇被他弄得心烦,下令凤阁侍郎(中书省副长官)李昭德教训教训。[41]
李昭德的父亲可是弹劾过褚遂良的,他本人的qiáng悍也不输老爹。女皇登基两年后,有人献上号称祥瑞的白石,理由是白石外现红纹,可见其忠。李昭德却一声怒斥:你这石头倒是一颗红心,难道其他石头都是反贼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马屁jīng面红耳赤。
王庆之这厮落到李昭德手里,下场可想而知。他被拖到宫外示众,李昭德又是一声怒吼:此贼妄想废我皇嗣。然后下令痛打,直至口鼻流血,毙于杖下。[42]
这大约要算曲线救国吧,虽然那些小人也很可怜。
不过,李昭德最后还是死于来俊臣的诬陷,来俊臣则以同样的罪名被杀在同一刑场同一天。这让帝国的臣民百思不解悲喜jiāo集:直臣与酷吏,怎么会是同样的命运?[43]
宰相杜景俭却因营救李昭德而被贬官。当时,杜景俭与徐有功、来俊臣、侯思止并为四大法官,作风和理念却完全不同。杜和徐都坚持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所以流行的说法是:遇来、侯者死,逢徐、杜者生。[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