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位客人也受到村民们热情的招待,坐在主人杨大叔、杨大婶身侧的一对男女,俨然是一对夫妻,男的约莫三十五、六岁,女的看模样年纪也只比男的小上一些,夫妻俩的衣着十分光鲜,显然外头那一对骏马是他们的了,两人身后还坐着一位丑老婆婆,眯眼驼背,作一身仆从打扮。
当高月、项羽一个在低头猛吃、一个喝到酒酣耳热之时,荆天明却注意到这对夫妻举止不俗,腰间皆系有长剑,不禁留上了神。那男子穿了一身青布袍,双目炯炯,除英气外还流露出一股书卷气,那少妇娟秀文雅、面目姣好,只是眉间略带愁苦,像是有什么无限心事似的。
荆天明移回目光再看那男子时,不小心却与他四目jiāo顾,原来那男子也正自看着自己。那人一笑说道:“小兄弟,看你的模样也是习武之人吧?”荆天明习武虽久,但如此与一位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士这般攀谈,还是头一遭,些些犹豫一番,这才说道:“在下荆天明。”
“荆天明?没听过。”那男子倒很直慡的说道,只见他单手拉起脚边刚拆封的酒坛子注满碗中,“荆兄弟师承何处可否见教?”荆天明听到男子没听过自己的名字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气,说道:“家师盖聂。”那男子顿起敬意,拱手说道:“原来是盖大侠门下高足!幸会,幸会。在下颖川高石然。”
“高石然……高石然……好熟的名字。”荆天明在脑海里思索着,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对啦,清风无愧高石然、玉剑折影马少嬅,他们是颍川双侠!”
荆天明猛地想起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听盖聂当故事提起过,江湖上有一对恩爱夫妻走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男的叫高石然,女的叫马少嬅,两人知书达理,仪表不凡,气质神态都有别于一般江湖人士,但二人凭着一手三十二路“临渊剑法”,仗义行走、打抱不平的作为,又深为武林正派人士所推崇,使得这对夫妻甫出江湖之际,便得到“颍川双侠”这个美名。
想起此节,荆天明面露钦慕神色,端起手中huáng酒敬道:“阁下原来就是清风无愧高大侠,失敬失敬。”高石然见荆天明一派诚挚,心中顿生亲近之意,笑道:“什么清风无愧,那是江湖上谬赞了,小兄弟,听说这山中村落少有外人路过,我们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有缘。”说罢正要与荆天明gān了此杯,却听得身后那丑老婆子用她沙哑的声音突兀的道:“如今有一等人专门喜欢冒充名门高徒,相公小心。”
“姜婆婆,您说的什么。”高石然听那老仆妇这样言讲,抢着说道:“这小兄弟绝不是这种样人,您多虑了。”那丑老婆子浑似没听见高石然的话,只是一边折着马少嬅的披风,一边慢慢聒噪道:“人都说,盖聂老头收的弟子,早八百年前已死得gāngān净净,半个也不曾留下。毛小子混充字号的事儿嘛,想来也是有的。”
“有什么好冒充的?”荆天明心想,他少年心性想什么脸上便现颜色。高石然见他露出不愠之色,十分歉然的解释到:“荆兄弟,这位姜婆婆是照顾我夫人娘家几代的嬷嬷,说起话来总是这样,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不是,我除了说有毛小子瞎充字号,可没有别的意思。”姜婆婆又添话说道。“婆婆就少说两句罢。”高石然转头客客气气的对老仆妇说道,姜婆婆这才不再说了。
高石然偕妻闯dàng江湖已久,从事向来谨慎,心想姜婆婆所言虽说无礼,但盖聂门下弟子十来年前皆已殒殁倒是事实,此时见荆天明虽然衣裳褴褛、满头草芥,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度,绝不似招摇撞骗之徒,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他一试。高石然主意已定,将碗中huáng酒一气饮尽,大声说道:“荆兄弟,请。”
“高大侠,请。”荆天明也是一口喝gān了酒,待到他酒碗放下,却见高石然已将手中一双筷子放下一只,另一只用两支手捏着筷尾三分处,沉腕虚指,在手中微微轻晃,高石然只是这么一封,荆天明顿觉自己全身要害,皆被对方手中这小小一根筷子给笼罩住了,当下想都不想,也是顺手抄起一根筷子横在手中架挡。
高石然微微一笑,右手一个猛坠、陡然屈腕,手中木筷却不离膝头三寸处,以眼神代替剑锋便往荆天明左肩击去,荆天明心想:“好哇,原来是考教我的功夫来了。”当下也不后仰闪避,直接便在自己膝间上方做出回击之势。
他以攻代守,高石然哪有不知之理,只见荆天明腕走蛇伏,那木筷在他食指与无名指左右jiāo递的扣力之下,径往自己肘间jiāo叉平斩而来,如此一来,若不变招,自己尚未刺到荆天明左肩,恐怕右手已被削断,于是一个满把将木筷先给吞回一半。双方才过一招,已然攻守易势。荆天明抢到先手更不犹豫,小指侧转,甩腕返削高石然右肩。高石然轻巧避过,荆天明立刻直点高石然缺盆xué。高石然左肩又是一让,荆天明更不收势,剑尖一拖连划对手咽喉、双目、眉心。
高石然刚开始因是跟晚辈动手,又加上荆天明的年纪满打满算看来不超过二十,只使出三分实力,此时荆天明bī得他连退三退,心中倒觉得有趣起来,将脸一侧,喊道:“荆兄弟小心了。”喊完手中剑招陡增数倍,斜劈直刺,以快打快,以流水绵绵不绝之势缠上了荆天明手中木筷。高石然这么一变招,荆天明初时略显慌乱,但他毕竟受过盖聂多年调教,兼之又非性命相搏,十来招拆过,心神渐渐收摄,沉稳之态越显,攻守之际宛若老树盘根之坚,管你流水如何奔猛狂泛,他只是静待时机。
高石然发现荆天明越打气息越是缓长,不禁“噫”的一声,手下不慢,递招时却忍不住屡屡对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透去赞赏的目光。突然间,他化快为慢,木筷再使出来时已是三十二路临渊剑法当中的“平地挑雁”。荆天明无可抵挡,木筷一洗,以百步飞剑中的“落霞残照”还击。高石然挑到一半,见荆天明影走四方,自知剑招已老,随即半划个抱月式解去敌劲,再撩起时已是一招“厅前旋马”攻其中盘。两人若是真的持剑对打,荆天明在此招bī迫下不得不纵身上跃闪避,但此时两人是盘膝而坐、以筷为剑,荆天明急切之下索性往后一躺到地,背虽着地,手中木筷仍不忘急转护住门户。高石然此招用得巧秒,兼有应变之材,出声赞了个“好”字,不待荆天明挺脊坐起,一招“废书而叹”便往下直贯。荆天明急急挽了数个剑花以求化解对方来招,没想到这“废书而叹”重的不是“废”这个字,而是这个“叹”字,高石然手中木筷走到一半登地腾起,恰好停住在荆天明咽喉将至之处,等着荆天明自己送上剑端,这一下荆天明变无可变,停下手中木筷朗朗说道:“多谢高大侠赐教。”
“荆兄弟好俊的功夫。我这几下算得上什么教,倒是尊师几年不见居然作育出荆兄弟这等人才,才叫人好生佩服。”高石然说着转头对马少骅说道:“嬅妹,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