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_温世仁【完结】(111)

2019-03-10  作者|标签:温世仁

  但见那láng神一头花白长发随风披散,几缕银髯垂落胸前,眼白处布满了红丝,嘴角还流着涎水,身上所穿的褐布衫早已散成了碎条,双手双脚皆沾惹了huáng土,显是四肢着地奔跑所致。他看了高月一眼,便不再看,径直窜上屋顶。

  那老人立于高处,脚下是冽冽qiáng风,肩上是十五的明月,一股剽悍之气打从他威猛的身形中直she出来,恰好勾出他如shòu般的目光,但是在那眼神底下,写的全是一位六十来岁老人这一世所承担的沧桑与孤寂。

  老人睁睁望着天上,那白玉也似的明月,一行清泪悄然落下。

  láng神蓦地纵声长啸!

  啸声一起,原本你抢我夺,扰乱不已的láng群,纷纷停下了动作,各自回到所属的队伍之中。或黑或huáng、若红若灰的公láng首领们在自己家人的围绕之下,脸朝月轮,纷纷举颈嚎哭。一时间就听得茅屋周围响成一片。待到所有的láng队首领皆已呜吠,将这儿挤得水泄不通的那些láng族子民,这才放声齐会、共同长嚎起来。

  “嗷——呜——嗷——呜——嗷嗷——呜呜呜呜呜……”月圆láng嚎,乃是千古通理。那长呜续续然如白练不断,轻似chūn雨敲窗,重如轰山夏雷,缓时犹枫红漫地,急处若松江破冰;那低吠哀哀然同千古奇恨,伤时五内俱沸,痛如刨目剜心,回想刻气为之结,欲忘时却哪有能忘之时。

  数以百计的狂láng月下齐吠,却掩不住从老人口中所传出,那幽咽与激越并存的lànglàng长啸。

  “别再喊啦!”高月掩耳大叫,不过连她自己也听不见自己所喊出来的声音,此时她再也禁受不起,跌下树来。项羽虽学过几年武艺,但在老人的啸音催bī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将手中火炬、宝刀分掷地上,空出双手捂住耳朵。“这老者好深厚的内力!”荆天明的眼神片刻不离那居高临下的láng神爷,那láng神却对他视而不见,只是放声长啸,似乎要将积蓄在胸的愁愤哀苦一口气给吐尽似的。

  荆天明越听越悲,越悲越苦,仿佛站在屋顶上淌泪的不是那láng神,而是他自己。他心烦意走之下,体内真气顿时乱窜鼓dàng起来。荆天明猛地一个警觉。再看时,老人已边啸边走,多半的láng群也正离开,追随老人径往黑暗处去了。

  “唉唷!”恍神中的项羽武器已失,此时被那不肯弃食而去的大黑láng,一口咬中了右手手臂。荆天明一剑斩下,那láng顿时身首异处。只是那láng凶猛异常,头断血喷之余,兀自双眼圆瞪,死咬着项羽的手不放。其余的láng见猎物受伤,哪肯轻言放弃,狂性大发,一一扑上来便咬,皆被荆天明击退。

  “阿月呢?阿月呢?”荆天明乱中狂喊。项羽正用左手去掰那钉死了自己的láng头,那láng头文风不动,他顾不得自己血流如注,再望时,身旁左右却哪有高月的身影?荆天明右手长剑削刺、左手宝刀狠劈猛砍,口中不住狂喊着高月的名字,项羽此时身受重伤,几已力竭,大喊:“别管我啦!你快杀出去找高月!”荆天明哪里肯听,抄起项羽,将宝刀硬塞入他手中,提气便奔。

  láng群快到嘴的食物哪里肯让他们逃走,自是急追不舍。荆天明奔出不久,项羽已然昏厥,但他手臂上顺着斗大láng头滴下的鲜血,却引得越来越多的láng只在后追赶。

  荆天明竭力顺路前奔,跟láng群拉出一段距离。但他知道láng群长力极佳,只要自己稍有停歇,不久便会被láng群追上,但若不先为项羽止血,又恐项羽性命有虞。一眼瞧见路旁有树,更不细想,便带着项羽跳上树去。荆天明伸手去扳那láng嘴,却无论如何也扳它不动,正在无奈何间,便见东方路上一人一骑远远奔来,也是一大群láng紧跟尾随在后。看来情势险恶万状,一马一人随时有可能惨遭láng吻。

  好神骏的一匹马!只见它跑时加速,四蹄如不沾地,飞将起来,顿时将láng群远远甩在后面。荆天明见那旅客脱难,轻呼了一口气。岂料那马将láng群拖开一段距离之后,居然停足不跑,在路中踩起碎步、蹶足摆尾,状若顽童,仿佛在戏弄身后láng群似的。眼看láng群越靠越近,那马仍作悠闲状,只是不奔。待到一láng冲到它身后张嘴要咬,那马才发力前冲,这一跑宛若天上流星,非但再度将láng群抛在一里开外,还飞窜过荆天明与项羽两人所待的树前。

  这一人一骑穿过树前,只在刹那之间。荆天明却看出弓身坐在马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颖川双侠身后折衣倒茶、骂自己“毛小子混充字号”的姜婆婆。

  那马在树前不远处,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无论姜婆婆怎么踢打,都不肯再行一步,姜婆婆无奈只好任它调转回头,没想到那马竟奔至荆天明所在之处。与此同时,原本追着荆天明的láng群也已赶至,láng群跳下山坡,顿时与姜婆婆撞了个满怀。姜婆婆见láng群冲来,对着跨下黑马便是一阵大骂,“烂泥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会有这些麻烦!”

  霎时间那老太婆背也不驼了,眼也不浊了,左执缰绳、右举拐杖,真个动似脱兔、矫健如猴,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的,将身体重心在马背两侧来回低放,以拐作棒,照着烂泥巴身边跑过的láng群打个不停。烂泥巴跟着主人的动作左拐右蹴,似乎深知主人心意,老把láng头送到主人拐下似的,只见姜婆婆一拐一个、一拐一个,棒棒都将láng头击个粉碎,那些恶láng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在拐下飞弹而开。转眼之间,láng只尽数倒地,无一幸免。

  荆天明在树上看得目瞪口呆,方才姜婆婆拐杖打出,如今地上躺了十六匹娘,她从头到尾也只打出了十六记拐杖,端地是脸不红气不喘,浑似没事人一般。“不料天下间竟有如此高人。”荆天明想开口对姜婆婆谢救命之恩,一时却惊诧得无法言语。

  姜婆婆脚下那马见事情办完,从大鼻孔中喷出几口气,甩甩鬃毛靠近树来,一张口便咬住荆天明袍角。荆天明见那骏马身上癞子,头大脚短,活脱脱一个驴样,却偏偏跟自己十分亲热,不禁脱口说道:“原来你叫烂泥巴。”

  那马听得荆天明喊它名字,得意非凡,还待跟荆天明撒欢,却被姜婆婆一个栗bào打在了头上。姜婆婆劈头问荆天明道:“徐让人呢?”

  “徐让?”荆天明摇摇头道:“没见到什么徐让。这里只有我和我这位受伤的兄弟。”荆天明一指昏迷不醒的项羽说道:“麻烦婆婆将他载走,晚辈还有一位朋友失陷于láng群之中,非得去救不可。”

  “毛小子,你当婆婆是你家嬷嬷吗?”姜婆婆一把将两人从树上拽下,自己跳下马背,喝道:“上去!”

  荆天明道:“还是婆婆骑马吧。只消载我朋……”

  “啰嗦什么。到底你是老太婆,还是我是老太婆。上去!”姜婆婆轻轻一掌照着那死咬住项羽的láng头拍下,那láng的头盖骨却应声碎裂,啪地落下。láng头一落,项羽右手臂登时血流如注,荆天明见状连忙点住项羽伤口周边xué道,血流登时见缓。姜婆婆在一旁见荆天明出手又快、点的xué位又奇,“咦”的一声,瘪嘴说道:“毛小子还有这一手,婆婆今晚可真是走了眼了。也罢,看来是找不着徐让了。婆婆就送你一程。”说罢不由荆天明分说,伸掌一推,将荆天明和项羽送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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