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声听马先醒骂自己,本想回嘴,但一眼瞄到姜婆婆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毕竟还是把怒气给吞了回去。“那、那,你闪开点!”马大声用手将马先醒一推,“让我来帮婆婆捶背。”
“想得美!明明是我先来的,”马先醒非但不让,反而沉了个马步,牢牢的守住姜婆婆身后位置,“为什么要让你啊?”
“什么你先来的?别胡说八道!是我先来的。”马大声振振有辞的道。
“你才胡说八道!刚刚走进客栈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两支脚都走进客栈的时候,你的左脚还留在客栈外头!”
“谁跟你说客栈!我是说我们出生的时候。我比你早出生一刻钟!我放声大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里哪!”
“瞎扯!这跟捶背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就是说,我先来、你后到!我先来的就应该让我先帮婆婆捶背!”
“你、你、你瞎扯蛮缠……”两兄弟为了谁能帮眼前这个丑老婆子捶背,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个不休,让众集在食堂中的各路英雄豪杰们都看傻了眼。也住在城西客栈的东瓯天鹰杨隼、玉碎昆仑辛屈节,在英雄大会上亲眼见到这马氏兄弟连儒家掌教端木敬德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如今竟会对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佣妇如此巴结,两人面面相觑,甚至没留心到那位正走进客栈来的白袍儒生。
那人虽身穿儒家洁净白袍,却天生长得一副武人模样,宽肩长背、高额阔唇,正是儒家huáng带弟子之一的谈直却。这谈直却出身于豪富之家,原本只爱练武,后来听闻儒家学说,索性变卖了千亩良田、三代祖宅,追随端木敬德去了,二十来岁年纪也不娶亲,生平只好结jiāo朋友,端地是一位视金银玉帛于无物的豪迈人物。
谈直却尚未走进客栈,人在门外已听到马氏兄弟喧哗的声音。待得见到两人那种奴颜婢膝、极尽巴结之能事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向他们投去鄙夷之至的眼神。若不是临出门之际,大师兄杨宽文再三jiāo代要以和为贵,他恐怕早已开骂。谈直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假装没看见那对活宝,径行走到辛屈节、杨隼桌前,躬身一倚,开口道:“辛前辈、杨前辈,我师恭请两位到官廨一晤,有要事相商。”
辛、杨两人见谈直却亲自来请,都感极为荣耀,两人急忙起身,杨隼更客气的让道:“谈兄过于谦虚了。前辈什么的在下如何敢当?你我年纪相仿,况且谈兄弟好客之名远播华北,真所谓车马轻裘与朋友共。跟我这只会玩轻功、走飞檐的人,哪里能论什么前辈、后辈的?”
谈直却一拱手,话中虽有谦让之意,但已经将“前辈”换成了“兄弟”回道:“是杨兄忒谦了。小弟如何敢当一个好客之名?只是心慕子路之行,处处仿效而已。”谈直却一边回头吩咐店家将八卦门、杨隼等人的帐目记在自己名下,一面招呼二人道:“两位如无不便,能否移樽就教?”
三人边谈边往客栈外头走,经过姜婆婆那桌时,马家兄弟却兀自争论不休。谈直却见桌旁那丑老太婆一副仆从打扮,显是受雇佣妇之流,偏生马大声、马先醒却待她如上宾,对自己师父端木敬德却是毫无礼数可言,心中愤慨实在难忍,遂小声骂了一句,“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罢脚下不停,就往外走。
“小伙子!你等等。”谈直却未出门口,姜婆婆沙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你方才说什么?我老太婆耳背,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谈直却回过头来,见是那丑老婆子对自己说话,毫不客气的道:“怎么?一个操持贱业的人,难道还要端出身分,教训我谈直却不成?”
“你有胆就再说一遍。”姜婆婆声音难听至极,“就当是圣人之徒,教诲教诲我们这些不识之无的女子、小人好了。”马家两兄弟听到姜婆婆与谈直却斗上了口,哪肯放弃这为婆婆效劳的大好机会?两人虽不敢与儒家八俏剑阵较量,但拿起九齿钉耙、月牙铲揍一顿眼前这年轻小伙子的勇气还是有的。
马大声、马先醒接连抄起家伙,宛如一对门神似的挡在姜婆婆身前。马先醒大声喝道:“对啊!你这小子,有种的就再说一遍!”马大声也道:“对啊、对啊,再说一次!我很想听。”其实刚才这两人自己斗嘴都来不及,压根儿没听到谈直却说了什么。
“说就说。”谈直却毫不畏缩,“我就是说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见证。”
“大哥,他这是在骂我们?”马先醒问道。
“废话!难不成他只骂你不骂我吗?”
“可是我们不是女子?”马先醒又问道。
“对喔!且慢,兄弟别忘了女子前面,还有小人两个字。”
“疑?可是我们都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马先醒再问道。
“混帐!人家都欺上门了还顾着斗嘴?”姜婆婆怒气上升,紧紧握住了拐杖,尖声道:“给我打!”两兄弟听到姜婆婆斥喝,难得有志一同,抡起耙铲,就往谈直却头上砸去。谈直却岂是省油的灯,随即闪身向右避过。他本是带艺投入端木敬德门下,当下也不拔剑,脚尖就势一勾,以巧劲儿将身旁矮桌整张顶起,两支手在桌脚上一推一拽,那矮桌登时如圆盘般飞转起来,桌上酒水菜肴竟丝毫不曾洒出,谈直却将桌子往两人面门前一送,叫道:“请你们喝酒!”
马氏兄弟见谈直却如变戏法般的使桌子飞将过来,都是大吃一惊。他二人自幼犯着傻气,高深一点儿的内功自是不曾学过,要他们亦以巧劲儿接下这飞转而来的一席酒菜,那是万难做到。但两人都力大无比,于是一个砸、一个扣,将好好一桌酒菜连着桌子、桌脚都砸了个稀巴烂。
“哼!”谈直却见马氏兄弟毁去了好好的一张桌子,认定是这两人决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了,当下斥道:“真是不懂礼,也不知羞。真要动手,那就来吧!大师兄若是知道了,也怪不得我。”
“还怕你不得?”马大声手中钉耙一亮,使一招“祝融劈山”便往谈直却右胁击去,马先醒也道:“对!先打翻你!再打你家大师兄!”一招“共工开河”铲向对手左股。两人同心协力将耙铲往前一送,就听得噹噹两声闷响,耙铲已被一柄连剑带鞘的长剑挡住,与此同时,那持剑之人断喝道:“且勿动手!”
来人正是高石然。高石然带着妻子马少嬅与姜婆婆下榻城西客栈,只是稍离片刻,入房去放置行囊诸物。哪知非但在走廊上巧遇荆天明,来到食堂之中,又眼见马氏兄弟对谈直却痛下杀手,当下长剑不及出鞘,便挡下了这两人的攻势。
谈直却见有人相帮自己,再一回头,见得来人竟是颖川高石然,随即脸露笑容道:“我道是哪位有此绝技,原来是高兄啊!高兄何时得空再与小弟同饮个三百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