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从乌断的表情看来,她已几近疯狂。她捏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捏过又换一根,在两座火炉间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言道:“八年?不,十年?”乌断幽暗的双眼中闪着鬼火,轮流盯着这石室中的每一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在炼制这副方子吗?”乌断捡起丢在大石桌上,那原本jiāo由徐让保管的九十八片竹简中的一片,“这房子……这仙药……”乌断突然转过身来对着花升将大喊大叫道:“你知道吗?月神乌断是不会输给风朴子那个老头的!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乌断激动地说着,却又突然失落了起来。她拿起桌上另一片竹简,塞进口中,喀喀喀地咬着,涎水顺着竹简滴落在地。乌断呜咽道:“可是她解不出。月神乌断她居然解不出。第五十六片……你看!”乌断将口中的竹简吐出来,在刘毕面前摇晃着,“就是这一片!就是这一片!你也不懂,对不对?对不对?”
“没人能懂!所以……所以他们找来了我师妹。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哈哈哈哈!”乌断仰天大笑,“我们一路解了下去。解下去解下去解下去……”乌断拉起荆天明的手,直推他到东北角的火炉边上,“你看啊。你闻啊。你听啊。这就是长生不老药!”或许是心生怜悯,荆天明不忍忤逆她的意思,便依言照做了。乌断等他看过闻过听过之后,又拉他到西北角的那座炉火边上,“你再看啊!你再闻啊!你再听啊!这锅也是长生不老药。我们煮了一模一样的两锅。为得是预防万一啊。”乌断突然甩开荆天明的手,百般怜爱地说道:“我心爱的仙药。我的长生不老药。”说着也不管锅子尚在炉火上沸腾着,十指便轻轻地去摸锅沿。一股刺鼻的人肉焦味传来,使得在场的人好生难受,但乌断脸上表情却如同寻常人一般,口中念着:“长生不老药。我心爱的长生不老药……”
“这不是长生不老药。”端木蓉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这怎么不是长生不老药?”乌断嘶吼着。仿佛天下的人都跟她过不去。
“缺了最后两片竹简。”端木蓉从一个石xué中拿出梅花黑盒,翻来覆去地在手中玩弄,语调随即也变了:“看不见。整整三年多了。可就是看不见里头的竹简写些什么?打不开这盒子,那两个锅子里装的就只是废物。”
“她也丧失理智了。”荆天明原以为疯的只有乌断,此时看了端木蓉脸上表情,才知端木蓉也同样走火入魔了。
“好姑姑……”珂月也看出来了,她哀告着,“走吧。这就跟阿月走吧!”又像骗小孩似地说道:“不然这样好不好?姑姑们先跟阿月出去。回到神都山后,我们再继续炼制这个仙药。啊?”
“不可能的!哪这么容易?”端木蓉喊道:“这些药材、炉具,都是百中选一。离了这里,便再也完成不了仙药了,给我!”端木蓉朝珂月伸出手,“快把白玉给我!打开这该死的盒子。”
“不行!”珂月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我们现在就得走。一会儿若是徐让回来,那便谁也走不了了。”
“他不会回来了。”端木蓉言道,“你放心吧。”
“应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乌断言道,她孱弱的手臂指向歇山身后一个横xué,“他就在那里。”宋歇山等人听闻此言,都是唬地一跳。虽说早就心中有数,身为鬼谷谷主的徐让定然怀有绝世武功。但谁也没想到,徐让的武功居然高到能在斗室中,完全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大惊之下,荆天明与宋歇山对望一眼,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莫非天下真有如此高手?”
“嘻嘻嘻。”只听乌断笑道:“他不会再来了,不过也走不了。他……徐让他……他死了。”乌断过去掀开挡在横xué前的布帘。六人都忍不住靠过去看。
昏暗的光线中,石xué上那堆瓶瓶罐罐之间缩着一团东西,几个人花了好一段时间,终于看清那团东西究竟是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老人。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
老人浑身gān枯犹如树桠,脸上的皱纹多如麻线。眼皮下垂到几乎只剩下两条眼缝。透过眼缝,可以瞧见里头的眼珠子蒙着一层薄膜浑浊不清。老人宛若一只乌鸦似地缩着肩膀曲着腿,被倒放在墙壁的石xué里面。
“这是徐让没错。”荆天明认得这张脸,“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死了!”
“三天前,他就死了。”端木蓉用一种抱怨的口气说道:“我们嫌麻烦没有处理。只好将他塞在这里。”乌断上前摸着徐让微微张开的僵硬双唇:“告诉你们,我还灌了几碗仙药到他口中。”说着咯咯地笑了,又尖叫起来,“没有用!一丁点儿用处都没有。我的长生不老药……我心爱的长生不老药……没用……没用……呜呜呜……”
“他。这徐让是怎么死的?”一直没开口的宋歇山忍不住问道,“谁杀了他?”
“怎么死的?你问我他怎么死的?”端木蓉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与口吻叫道:“一个上百岁的老人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哈!时间杀了他。哈!他自己谋杀了他自己。当然是老死的!你这蠢猪!”端木蓉突然转头,对珂月怪叫道:“现在!傻丫头!白玉!给我!”两只眼睛圆瞪凸得似要掉出。
“徐让既死,一时间倒没什么可怕的了。”荆天明对珂月点点头,“给她吧。让她把梅花黑盒打开。”宋歇山、花升将、刘毕、辛雁雁四人也一一点头。珂月本不愿意,只一心想将二人硬生生架离鬼谷。但如今乌断的疯狂看来是没有救了,两人既如此执迷,怕只怕连端木蓉的神智也将无法恢复。珂月内心挣扎,最后想道:“也只好赌上一把。说不定打开盒子,端木姑姑便能清醒过来。”端木蓉接过最后一块白玉,又从一大堆瓶瓶罐罐中分别取出其余四块,与那梅花黑盒一同放置在石桌上。
一时间,众人皆不禁屏气凝神。想到这么多年来的秘密即将要在他们面前真相大白,每个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室内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就看端木蓉按着木盒上的纹路,极为谨慎地将五块白鱼状的玉坠一一镶嵌而入。五块温润的白鱼玉坠,在黑色木盒伤透排成了一个圆形。端木蓉这几年来也不知对着这黑盒琢磨过多少次了。这时白玉玉坠到齐,她仿佛已经开过这盒子几百次了似的,毫不犹豫地将这块白玉下拉、那块白玉左旋。在端木蓉东按西扣之下,原本正圆形的五块白玉,慢慢在黑盒上头排成了一朵白色梅花。荆天明心中暗道:“怪不得叫梅花黑盒。”
自梅成形之后,端木蓉不再动手,只盯着那盒子屏息以待。众人正想问,“……然后呢?”就在此时,黑盒子上、白梅旁那只木雕的飞鸟,突然打开了它的嘴,一滴鲜血也似艳红的液体滴了出来,落在地上,冒出阵阵青烟,显然是一种极具腐蚀性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