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的尽头处,是一轮明月。幽幽的月光虽亮,却不会刺得让人睁不开眼。透过月光,两人方才明白自己并非身在户外,而是处在一个卵形的山dòng中,奇的是,这dòng内日月星辰、江河湖海一样不少。当珂月慢慢适应这山谷中四she的奇异光线后,这才隐隐约约瞧出,原来这轮明月,乃是一面红铜打制的大圆盘;天上星斗的光芒,巧妙地集中在圆盘上,又重新反she出来,便使得这个圆盘宛如满月轮一般圆满。月光下,一个男子身穿黑衣黑袍,头戴huáng金冠,孤独地舞着剑。这是珂月第一次见到震惊天下的人物——秦王,但眼前这个人与荆天明形容给自己听的秦王,简直判若两人。
眼前的这个秦王,他枯瘦的手臂几乎难以将宝剑举起,气喘吁吁,额上面上全都是汗。明明流了这许多汗,却没在他脸上带出半点血色,这使得他的皮肤几乎和他的头发一样白。
“这秦王看起来倒像是个垂死的老人。”珂月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怎么天明哥说秦王身qiáng体壮,状若青年?”转头看荆天明时,荆天明脸上也尽是讶异之色,他也不能明白,怎么才几天的工夫,一个人竟然会老了这么多?
秦王却没有发现两人的讶异,见他们来到,便将宝剑随便往地上一抛,如同一个慈父般和蔼地道:“天明来啦。喔!还有珂月姑娘。你是珂月姑娘对吧?我儿子的心上人。”珂月虽面有羞色,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便是珂月。你……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吗?”秦王一愣,不久放声大笑道:“这姑娘有意思。好!天明很有眼光呀。”
“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秦王打量够珂月,转头对荆天明言道:“因为我觉得这几天已经够你受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秦王呵呵笑道:“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懂?也罢,我就挑明说了。这几日来……打从我宣布重新认你为子之后的这几天,你的朋友还是朋友吗?亦或变作了你的敌人?而你的敌人是不是则变成了你的朋友?”
“……”
“哼哼!”秦王轻蔑地笑道,“你在羡蓬莱放走的那些人,什么八卦门、又是什么苍松派的,甚至龙蟒双雄这种小角色……儿子啊,你以为你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平安地离去了?你错了。这些人全都没走,全都留在仙山城外二十里地的地方,伺机而动。他们一点儿也不感激你救了他们的命,他们的嘴上或许说得大义凛然,可是眼睛盯着的除了利益还是利益。他们都在外头等着你,等着要你的命!”
“……”
“你不说话了,是不是?”秦王言道:“儿子啊,这个世界比你想像得险恶太多了。为父的叫你来,就是要让你知道,像我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在世上是没有朋友的。”秦王捡起地上的宝剑,左手二指轻轻地沿着剑脊抚摸着,口中续道:“没有,一个也没有,也没有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危险,太危险了,绝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
“你以为我不清楚吗?那个叫刘毕的,还有那个叫项羽的,你以为他们是你的朋友,对吧?”秦王摇摇头,“不是的。王者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朋友的,我是这样,你哥哥也是这样,你的未来也是如此。”
“我不是什么王者。”荆天明终于开口。
“傻孩子,你还年轻,不懂事,不要去当什么英雄。”秦王抬手阻止了欲反驳自己的荆天明,继续说道:“他们不是叫你来刺杀我吗?英雄?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角色罢了。”
“我也不打算做什么英雄。”荆天明咽了一口口水,“我只是想当我自己。”
“剑好重啊。”秦王仿佛没有听见荆天明的回答,又像是根本就感觉不到dòng内还有别人,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奋力地想将剑抬起来,“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剩下自己。寂寞啊……好寂寞啊。”秦王踉跄地走向那个红铜打制的月亮。薄薄的铜盘上映出荆天明的身影,秦王突然转身,将剑直指荆天明,怒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是来刺杀我的吗?”说着一剑便刺向荆天明左胸。
“你不认得我了吗?”这种剑法怎能刺中荆天明,荆天明轻而易举地便闪开了。眼见秦王双目通红,眼眶凹陷,太阳xué上条条青筋bào露,荆天明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还好吗?莫非是身体不适?”
“不要假惺惺了。”秦王用力推开了荆天明,粗bào地说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不用装成一副你关心我的样子。”荆天明与珂月对望一眼,珂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满脸惊惶。
“是我啊。”荆天明温言说道:“父王,是天明啊。”
“天明?那是谁?”秦王双膝如同双手一般无力,只是瘫坐在地,抬起脸疑惑地看着荆天明的面孔,“喔!这张脸我认得的,我见过的,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荆轲!你是来刺杀我的!”秦王边说边挣扎着要站起来逃走,“不行,天下就要统一了,我不能被你杀死。”
“不,父王,我不是荆轲。我是天明,你的儿子啊。”荆天明不知用了多大定力才说出这几句话,说完时眼眶中忍不住充满了泪水。就在这一刻,荆天明体认到他自己心底的最深处、最敬爱的父亲,便是眼前的这个秦王。只可惜此时的秦王完全不能了解,只是充满恐惧地狂喊着:“刺客!有刺客!来人啊!”珂月见秦王大声叫喊,心想必有大批侍卫会马上冲进来,“唰”地将黑白双剑抽开,严阵以待。哪知秦王明明放声大喊,却没有半个侍卫前来护驾。珂月与荆天明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倒不知该拿秦王怎么办才好。
“荆轲!可恶的刺客,你既然来杀我,为什么不杀死我?”秦王一会儿指着荆天明大声谩骂,一会儿又簌簌发抖,扯着珂月的衣袖哀求道:“我好害怕,好害怕。你看我,你看看我,我的生命正在从我的手掌中流失,一点一滴的、一点一滴的,流走了!流走了!流走了!不不不……你长得这么美,你是妖狐?还是东海的乌guījīng?是什么都好,只拜托你把我的生命还给我,还给我啊。”
“你看看我的头发,都白了、都白了!荆轲你笑什么?我看到你满头都是黑发,得意什么?你不是被我砍成肉酱了吗?为什么还能这样年轻?这样美好?”秦王使劲踢了荆天明两脚,“笑?我让你笑。等我抢走了你的儿子,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哈!笑不出来吧?你看见了吧?你的儿子心中只有我,只有我!他恨的是我,爱的是我,敬的也是我。”
“咦!还不服输?好,你是个英雄嘛,英雄哪有这么容易认输的。”秦王拉着荆天明的手,将他往旁边的红铜镜推去,“你推开那个铜镜。对,就是那片大铜镜,打开它。打开它。”荆天明拗不过秦王,只得伸手去摸那面如同月亮的红铜镜,果然沿着铜镜边上摸到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