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招就对准了富商大户,bī迫城里孟家“献出”孟家花园,给死难教士做墓地!城里孟家也是太谷数得上的富商望族,发家甚早,其祖上建在东门外田后宫的孟家花园,那一直是太谷头一份jīng致秀美的私家园林。这花园不仅亭榭山石讲究,占地也甚广。公理会居然要掠去做墓地,这不是要rǔ没太谷以商立家的富户吗?文阿德敢提出此种蛮横要求,惟一的借口就是在去年闹拳乱时,孟家有子弟jiāo结拳民,纵容作乱。去年那样的拳乱,岂是孟家子弟所能左右!其实,洋教不过是想罢占这头一份秀美园林罢了。
第三招,更损了:提出要给遇害的洋教士和本地教民,重新举行隆重的葬礼;届时,上到知县老爷,下到各村派出的乡民,中间自然也少不了富商名流,都得披麻戴孝去送葬。这更是要全县受rǔ,重rǔ商界!洋人葬礼中,难道也有披麻戴孝的习俗?
人们盛传,给文阿德跑腿的那个本地小子孔祥熙,在其中没少出主意。
三爷听到这个消息,又一次失去了冷静。他飞身策马,奔往北村,去见曹培德了。
曹培德也是一脸愁云。他说,刚从孟家回来不久,孟家请他去商量对策,商量了半天,实在也无良策可谋。
三爷就露出一脸怒色,说:“偌大一个花园,也不是什么物件,你不给他,他能抢去?”
曹培德说:“文阿德那头说了,不献花园,就缉拿孟家子弟。你也知道吧,当家的孟儒珍那是个格外溺爱子孙的人,他一听这话就怕了。”
“去年拳乱时,也没听说孟家子弟出来怎么兴风作làng呀?围攻福音堂,有他家子弟在场吗?”
“听孟儒珍说,只是去看热闹,并未出什么风头。孟家子弟还jiāo结了一位直隶来的张天师,曾在他家花园请这位天师练功降神,也是图一时热闹而已。”
“那位张天师,我领教过。那次提刀追进我们天成元,要杀公理会的魏路易,叫我给拦下了
。这个张天师,看着气势吓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拳首,一个疯癫货而已。jiāo结这么一位疯天师,有多大罪恶,就得赔一座花园?照这么种赔法,全太谷都‘献’出来也不够赔的!”
“谁给你讲这种理?人家现在是爷,成心想霸占那座花园,借口还愁找?”
“那就拱手献出?”
“孟家当然不想献出,可官府不给做主,他家哪能扛得住?”
“文阿德不过一个洋和尚,知县老爷何也如此懦弱?”
“朝廷已写了降书,一个小小县令,叫他如何有威严?和约十二款,那还不是朝廷画了押的降书!再说,岑抚台也是想急于了结教案,对洋教会一味忍让,文阿德当然要得寸进尺。”
“这样欺负孟家,也是给我们商家颜色看吧?”
“公理会来太谷这一二十年,我们商界并没有得罪过他们。”
“但我们也冷冷的,对人家视而不见。”
“商家与洋教,也是神俗两家,各有各的营生,常理就该敬而远之的。就是对本土自家的神佛道,我们又如何巴结过?”
“在祁太平,正因为我们商家不高看它,才难以广传其教。公理会来太谷快二十年了,入教的才有几人?叫我看,文阿德这次揪住孟家不放,实在是有深意的。”
曹培德忙问:“他有什么深意?”
“趁此次朝廷都服了软,先给太谷商家一个下马威,以利他们以后传教。在太谷敢如此欺负孟家,以后谁还敢再低看他们?”
“三爷说得有道理!既如此,我们商界何不先给足他面子,或许还能救救孟家吧?”
“我也有此意。文阿德使出的这几手狠招,分明都是朝着太谷商家来的。头一招赔款,大头还不是我们出?霸占孟家花园不用说了,直接拿商家开刀。叫乡绅名流披麻戴孝,更是重rǔ商家!太谷的乡绅名流,除了我们,还有谁!人家既如此先叫板,我们只是不理会,怕文阿德更要恼怒。”
“三爷,我有个主意,只是不便说出。”
“到如此紧要关头了,还顾忌什么?说吧!”
“疏通文阿德的重任,我看非三爷莫属。”
“太谷商界巨头多呢,我有何功德威望,来担当如此重任?老兄别取笑我了。”
“三爷,这不是戏言。贵府的先老夫人杜氏,与公理会的教士有私jiāo;你们的天成元也一向替他们收汇;尤其在去年拳乱中,三爷挺身而出,救过他们的魏路易。有这几条,三爷去见文阿德,他会不给你些面子?”
“前几天,文阿德也曾派了个姓孔的小教徒来康庄,给先老夫人致哀。就凭给我们康家的这点面子,哪能救了太谷商界?”
“三爷,他只要待之以礼,你就可对他陈说利害:你们得理得势了,就如此欺负商家,对以后在太谷传教何益?洋教不是尊崇宽恕吗?当此惊天大变,贵教若能以宽恕赐世,一定会深得太谷官民敬仰,商界更会带头拥护贵教。然后再相机说出我们的价码:不占孟家花园,不令各界披麻戴孝,太谷商界愿再加赔款!”
三爷听了,觉得值得一试,便说:“为太谷商界,在下愿负此命!”
省上的抚台、藩台,还有洋务局,按说也应该去奔走疏通,求上头官府出面挡一挡。但三爷和曹培德商量半天,还是作罢了:求也是白求。
回到康庄,三爷静心思想,深感要想不rǔ此命,只凭一腔怨气不成,恐怕得使些手段才好。但身边找不到一个足智多谋的人。邱掌柜远在西安,须刮目相看的何老爷也在西安,京号戴老帮更远走上海。只好再去见茶庄的林大掌柜?
倘若杜老夫人在世,那该有多大回旋天地!
回想去年拳乱方起时,老夫人曾特意跑来,吩咐三爷赶紧出面联络各界,防备拳乱闹大。还说他有将才,正可趁此一显作为。老夫人还说过一句令他永生难忘的话:全康家就数三爷你辛苦。
想到杜老夫人,三爷立刻就打发人去叫女佣杜牧。杜牧一直贴身伺候老夫人,老夫人生前如何与公理会jiāo往,她应该知详的。
杜筠青去世后,杜牧虽然还留在老院,但也只是做些粗活,到不了老太爷跟前了。所以,听说是三爷叫,老亭也就放她出来。
杜牧慌忙跑来,因猜不出为何叫她,所以有些紧张。
三爷实话对她说了,只是想问问老夫人跟洋教士jiāo往的情形,但决不是追究什么,倒是想借重老夫人的旧情,去与公理会jiāo涉些事务。
可杜牧还是说:“叫我看,老夫人对洋教士起根儿上就看不上眼!那么多年,一次都没去过他们的福音堂,倒是他们的莱豪德夫人常来巴结老夫人。她每次来巴结,老夫人都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不爱搭理。”
“除了这个莱豪德夫人,还跟谁有jiāo往?”
“早先也记不清了,自我伺候老夫人以来,上门巴结的,也就这位莱豪德婆姨。老夫人不爱搭理,她为甚还常来巴结?因为老夫人开通,心善,有求必应。去年拳乱初起时,莱豪德婆姨慌慌张张跑来,向老夫人求助。老夫人说:我也不会武功,哪能挡得住练拳的?洋婆姨说:康家在太谷名声大,出面一张罗,谁不怕?老夫人说:既如此,那我暂入你们的洋教,给你们当几天幌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