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237)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戴膺还提及前年津号也曾受挤兑,我们不是源源从京号调来银子,救了急吗?这次虽受了浩劫,但本号有财力补起窟窿,不会叫你们亏损毫厘的。西帮立身商界数百年,什么时候失信过?若不想守信,我们还回天津卫来做甚?

  但任你怎么说,人家终是一脸冰冷,一股腔调:“说嘛也没用,还是快兑银子吧!”

  戴膺不敢再逞能,重申许诺后,退了回来。

  回京的一路,他还不时想到那个可怕的场面。京师客户想来更厉害!

  到京后,叫戴膺感到有几分意外的,是京城市面似比天津稍好些。首先,街面上的行人车马,就多了许多。被砸被烧的店铺,有些已在修缮中。但开门复业的,却也没有几家。

  拐进前门外打磨厂,那里的惨状已与津门无异了。凡票庄,无不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不用说,自家的京号也是被洗劫了一水又一水。戴膺见此惨状,忽然回首遥望前门楼子:它被火烧后的残败相,也是依旧的。

  回想前门起火当时,硬了头皮挺着,没弃庄逃走,以为躲过了一劫。谁能料到没挺几天呢,朝廷竟弃京逃走了。真是一场噩梦。

  京号的副帮梁子威,带领其他伙友,已到京多日。在梁子威的领料下,已雇了一班工匠,赶趁着修复京号。见戴老帮也到了,大家自然很高兴。

  戴膺就问梁子威:“你们刚到京时,有没有惊动旧客户?”

  梁子威说:“怎么没有!我们前脚到,人家后脚就围来了。都是问什么时候开业,以前的汇票、小票还能不能兑银子?”

  戴膺说:“也是如此?我路过天津时,津号就是成天被旧客户围着,生怕我们跑了似的。”

  梁子威说:“可不是如此!尤其对我们天成元,更不放心。”

  戴膺吃了一惊,忙问:“天成元怎么了,叫人家更不放心?” 梁子威无奈地笑了,说:“京号被弃后,不知有多少人来翻腾过。有人想拣银钱,也有人想看看我们的银窖有多大,又是如何隐藏的。戴老帮你也知道,他们哪能寻见咱们的银窖?京号真给他们掘地三尺,翻腾遍了。越寻不见,越想寻;越寻,越失望。所以,京市已有一种流言,说我们天成元原来连银窖也没有,多少年来只是在唱空城计!”

  戴膺听后也笑了:“我们在唱空城计?”

  梁子威说:“可流言无情,人们自然格外对我们不放心。连银窖也没有的票号,能兑得出多少银子?”

  戴膺沉吟了一下,说:“你们没有做什么辩解吧?”

  梁子威说:“我还看不出来?眼下我们说什么,人家都不信。所以,就对伙友们说了:自家不要多嘴。”

  戴膺说:“你如此处置,甚好。”

  梁子威说:“可日后如何去除市间对我号的疑虑?”

  戴膺放低声音,说:“等店铺修竣,复业开张后,我们再对外间说:本号弃庄一年多,银窖竟未被寻出,存银账簿几无损失,真不幸中万幸。此言一出,局面就会不一样了。”

  梁子威问:“人家会信吗?”

  戴膺说:“到时候,我们只要源源往出兑银子,谁还不信?”

  梁子威一想,也就松了口气:人们心存疑虑,是怕你无力兑现;既能兑现,谁还跟你记仇。于是便说:“还是戴老帮老辣!”

  戴膺说:“现在还不能大意。此手段也暂不能对第三人说。伙友们,你还须叮嘱:对外间一切都不要多嘴!”

  梁子威说:“知道了。”

  天成元京号,早年是有隐秘的银窖。但戴膺领庄以来,由于jīng于运筹,巧为调度,讲究快进快出,巨额现银已很少滞留店中了。即便一时有大额银两留存,戴膺也采取了一种化整为零的保管法:将现银分散到多处存放。京号中,除学徒外,人人都得分担保管现银的责任,当然规矩很严密。采用这种保管法,主要为减少风险。没有集中的银窖,大盗也失去了目标。

  即便失盗,也丢不了多少。

  但这是天成元京号内的高度机密,外间哪能知道?经历这一次浩劫,字号一切bào露无遗。银号居然没有银窖,外界实在难以理解。戴膺毕竟是金融高手,他能将市间这种疑虑,视为一大悬念,只等适当时候,给出意外答案。这不但是略一婉转,化险为夷,还有些像形意拳中的借力发力,外界疑虑越大,将来带给外界的惊奇也就越大。

  戴膺去年带伙友返晋时,所携带的京号底账也被劫匪抢走了。不过,老号已做了补救。西帮

  票号实行总号独裁制,外埠庄口所做的大宗生意,都要及时发信报详告老号,记入总账;小生意在月报、年报中也有反应。所以,在去年劫难中遗失账簿的外埠庄口,老号账房已一一

  重新建账。京号当然在其中,戴膺也因此敢说不是唱空城计。

  只是,今次这种大塌底的局面,戴膺也未经历过。能否如愿,他心里也没有底。显出乐观胜算的样子,也是为鼓舞本号同仁吧。

  去年弃庄前,天成元京号的存银虽损失不大,但它历年收存的款项、发行的小额银票,尤其是替京师官场收存藏匿的私银黑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这些客户都来要求兑现,那京号真是招架不起!

  梁子威已经给他说了,离开太谷前,老号的孙大掌柜明白jiāo待:京号塌的窟窿,东家补;亏多少,补多少。历此塌天之祸,康家也不能坏了西帮“赔得起”的名声。

  东家如此英明,那当然好。但挤兑一旦出现,你就是有银子,也来不及运到京城!越不能及时兑现,来挤兑的客户就越多。尤其存有可观私银的京师官场,挤兑危急时,他们会如何动作,真难预料的。

  所以,戴膺深感西帮京号的汇业公所,该尽早集议一次,共谋对策。只是不知各号老帮是否都到京了?

  戴膺到京的第二天,正要去草厂九条见蔚丰厚的李宏龄,忽然就有伙友跑进来说:“大内禁宫的那位小太监二福子,要见戴老帮,见不见?”

  戴膺说:“是常来的那位二福子吗?”

  “就是他。”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戴老帮要外出办急事,不知走了没有?”

  “那你赶紧出去对二福子说:戴掌柜刚走,请您少候,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掌柜了。外头的事再紧急,也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就这样说。我稍等片刻,就出去见他。”

  戴膺及其他伙友,这时也暂在附近的客栈住着。等伙友将小太监引进一间客舍,他便悄然溜出客栈,在街市间稍作逗留,才又匆匆返回。

  进来见了小太监,忙说:“不知二爷要来,实在怠慢了!”

  二福子倒也不见怪,只是说:“能见着戴掌柜,回去就好jiāo待了。上头公公听说戴掌柜回来了,立马就打发我来。要见不着戴掌柜,我回去还不得……”

  戴膺忙打断说:“哪能叫二爷白跑一趟?我真是往珠宝市炉房有急事,已经快走出打磨厂了,有伙计追上来说二爷您到了。我一听,就赶紧往回折!再急的事,也得给您让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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