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颓然坐下了,带着几分怒气说:“宫中也藏这种东西!”
梁子威赶紧跪了说:“老东台,有什么差错吗?”
康笏南说:“起来吧,没有你的事!”
孙北溟就问:“这画不值六万?”
康笏南就着老亭递过的铜面盆,洗了洗手,又呷了口茶,才说:“孙大掌柜,出三万,我就卖给你!”
孙北溟笑了,说:“我又不识画,要它做甚?太后真赐下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康笏南冷冷说:“什么赐?她这是讹我们!这样的东西,还说是内府珍品,只借给我们开眼,真把我们当成土老财了?”
孙北溟说:“能说详细些吗?我们可都在云雾山中!”
康笏南又冷冷哼了一声,说:“她还以为我也跟你们似的,什么也不懂,只要是朝廷内府赐物,就价值连城了?我给你们说,这是一幅名画的摹本,低劣的摹本!”
一直未说话的三爷,这才问了一句:“摹的是什么名画?”
老太爷说:“传世的长卷中珍品《清明上河图》,系北宋张择端所作。入清以来,真迹即为内府收藏,世间再难见到。金元以来,摹本不少,其中亦有jīng品流传。太后出借,当然也只会是摹本,但也不能拿如此低劣的摹本来戏弄人!”
三爷就问梁子威:“路上没出什么差错吧?”
梁子威忙说:“没出差错!为保险起见,此画接出宫,就未敢在京多耽搁,路途上还布了迷阵,一真二假,同时一道上路。”
孙北溟说:“你们在京也未开封验看吧?”
康笏南断然说:“与京号无关!当场开封,你们也不识货。”
三爷就说:“会不会是那位崔总管捣了鬼?”
康笏南说:“不用多说了,这种事很像那位妇道人家的作为。梁掌柜,你们京号辛苦了。此事到此为止了,你们还是费心张罗咱们的生意吧。”
梁子威才松了口,说:“谢老东台明察。京号生意,就请放心!”
5
数天后,曹家忽然派人来请康笏南与三爷,说备了桌酒席,务必来一聚。康笏南问曹家来人:“有什么事吗?”来人也不大知道,说主家只叫转达:贵府务必要赏光!
康笏南觉得有几分奇怪,也就带了三爷,应邀去了。
一到曹家,就见当家的曹培德有些兴奋。康笏南就说:“贵府有什么喜事吧?”
曹培德忙说:“哪有什么喜事!我是听了你老人家的指点,也要开一家票号。起了一个字号名,叫锦生润。想请教你们父子,此三字,在票号业不犯忌吧?”
康笏南一听是为这事,倒也不失望,就说:“做生意做到你们曹家这种境界,起个什么名字都成!我早给你说了,曹家开票号,股本,信誉,码头,什么都不缺,只选一个好领东,就全有了。叫什么字号,实在很次要。”
曹培德说:“那从你们天成元借一个好手,来给我们锦生润做领东吧?”
三爷说:“曹家账庄的金融高手还少呀?”
康笏南却笑了问:“你看上天成元的谁了?”
曹培德立刻说:“京号的戴掌柜!”
三爷也立马说:“你这是要砍我们的顶梁柱!还没开张,倒谋了要拆我们的台?”
康笏南依然笑道:“戴掌柜过来做领东,你们曹家给顶多少身股?”
曹培德也笑了说:“顶多少身股吧,你们舍得给我?戏言尔!锦生润初入西帮票业,初入太谷帮,只望贵府天成元大号不要欺生。”
康笏南正色说:“西帮票业有规矩,无论祁太平三小帮之间,还是各字号之间,不倾轧,不拆台,危难时还要互相救急。争抢生意,当然常有。但百多年来西帮一直信守:内让外争。
天下如此之大,各帮各号尽可自辟畛域,自显奇能,取利发财的,无须自相火拼残杀。曹家入票业,只会壮西帮声势,谁会欺负你们!”
曹培德起身作了一揖,说:“有康老太爷这一席话,我们也放心了。为表谢意,请你们父子看一件稀罕的东西!”
一听稀罕的东西,康笏南心里就一动:难道曹家也得了皇家赐品?
曹培德带他们走进一间密室,除了一主二客,跟来的只有一个男佣。男佣进入里间,一阵响动过后,就见搬出一个匣子。这匣子较那画匣稍大,看男佣搬动的样子,分明沉重异常。
曹培德就说:“这是朝廷内府密送出宫,暂借与我们观赏的一件珍宝。刚从京师押运回来不久。所以敢说是一件稀罕之物。”
康笏南和三爷对望了一眼,便问:“西太后也借你们曹家的银钱了?”
曹培德听了一惊,也问:“难道你们康家也得了皇家赐品?”
康笏南一笑,说:“先看看这是一件什么珍宝吧!”
男佣卸去匣子,现出来的是一件金光闪耀的西洋自鸣钟!形状为西洋火车头,钟盘不大,嵌在司机楼两侧,但火车头极其jīng致,虽小,却与真物无异。
曹培德说:“出宫时听宫监jiāo待:此为西洋贡品,除了钟表机器,其余全用金子铸成,huáng金、乌金、白金都有。运回来,我们用大秤称了称,五十斤还多!”
康笏南估计了一下,不大一件东西,就五十斤重,应该是金质无疑。他就问:“西太后借了你们多少钱,竟拿此珍宝来抵押?”
曹培德说:“人家说是借,不是抵债。要抵债,我也不愿意!这么件东西,值不值钱吧,太招眼!这种年月,摆在明处,不放心;密藏起来,还成什么钟表?玩赏几天,归还内府,最好。”
康笏南笑了笑,没说话。
三爷就说:“我看借你们曹家的银子不会少!”
康笏南听出曹培德不愿意说出借御债的数目,便接了说:“庚子年两宫过境时,也没听说借你们曹家的大钱呀?”
曹培德说:“是在西安借的。”
康笏南就说:“祁县乔家也借过大钱给朝廷,不知赐了一件什么东西给他们?”
曹培德说:“听说那是户部出面借的,要归还。再说,庚子年大德通老号被赐为行宫,太后皇上住了一夜,这已是厚赏了。我倒是听说志诚信的京号,也从宫中接了一件稀罕的东西!”
康笏南就说:“志诚信也有赐品?”
三爷也问:“又是一件什么稀罕东西?”
曹培德放低声音说:“我听孔庆丰大掌柜说,是一件叫‘穿阳剑’的宝物。”
三爷不由问了一声:“一把宝剑?”
曹培德一笑,说:“此物只有二寸多长,粗细也仅似兰花花梃,看似玉石般一件死物,平时却须在小米中养着。说是男人遇有便溺不通,此物可由阳根马口自行穿入,等它自行退出,溺道即通畅矣。”
三爷说:“真有这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