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师在课间操结束后,岿然不动,洁岚头一低,刚准备冲进去,雷老师却抢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你考虑过了吗?"
洁岚竭力控制自己,用脚在地上画着,感觉到小沙粒在鞋底下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昨天下午你去了哪里?"她再次发动攻势。
还是没有回答。洁岚想的只是那些小沙粒,它们被风刮来刮去,到处流làng。
"你不说不解决问题:事情只会越搞越糟。"雷老师的目光咄咄bī人。
"三天还没到呢。"洁岚小声地说,"期限中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的!"
"我欢迎你这个态度!"雷老师面露喜色,作为老班主任,她似乎还单纯了一点。
下午放学后,洁岚在校园里兜了一圈,庆丰中学的校史不长,校园内的树都显得年轻,安插在细细疏疏的绿化园地内,也许几十年后,这儿才能树木成林,浓荫遮天。灰色的围墙上不断出现学生写的打油诗,有一个"校园诗人"写了句:我们中间有真诚者,更不乏伪善者。很有大哲学家的味。在饭厅门口,校团委的海报浆糊还未gān透,写着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我校学生huáng潼的习作刊登在《中学生文学报》头版,编辑部还专为他的文章写了"编辑部的话"。鼓励更多的文学少年沤歌火热的生活……
他终于成功了,洁岚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一个出色的男生历经坎坷,被失败抽打得东倒西歪,这太不公平了。她喜欢所有能gān的人都能发达。后面有自行车铃声响,她向左让开了,但那铃声响得更凶,她只能又跳开一步,但那讨厌的铃声一个劲地响,车子弯来弯去总尾随着她。
洁岚生气地回过头去。不料,那人正是潘同。他用英语问候道:
"Howareyou?"
洁岚矜持地点点头,克制住感情:"我很好!"
"昨天挂了电话我就后悔,你没事是不会来找我的。可是今天早上有场英语竞赛,所以只能完成历史任务后才来。也许还不算太晚吧?"潘同就坐在自行车上,一条长腿撑在地上。"这事已经解决了,不麻烦你!"洁岚现在已不需要任何援助,一切都木已成舟。"我打电话的事使你为难了,请相信,当时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算了,当它假的就是了。我当时也是气昏了!"潘同挥挥手,"欲加汝罪,何患无词?这一层道理古人都懂!张玥怎样?决赛通知已拿到手了?"
"还没有,听说很危险呢,竞争很凶。"洁岚说。
"她没问题!她有路子!"
"别人,也会走后门的。"洁岚说。
潘同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英雄在前头!虽然,姨父令人生厌,市侩得要命,但我很盼望张玥能借他的力量成功。她是个天使,夭使就应该快乐、幸福!"
天开始有些灰下来,风也渐渐张狂起来,潘同谈笑风生,洁岚在他面前只适合做一个听众。望着他聪颖的眸子,饱满得像伟人一样的前额,洁岚想到了即将呼啸而去的夜车,她的心里袭上怅然,面前这个她深深崇拜的人,也许他同她这样近的愉快的谈话是最后一次,现在就是该打上大大的句号的时候!
"洁岚,最近几个月我不会有时间找你。大忙了,学业永远是第一位的!等到放假了,我们约一帮人:张玥、李霞,找个地方聊一个通宵,再唱歌,我唱歌从来没有唱畅唱够的机会。"潘同说,"洁岚,你赞成不?"
"当然好,可是……"
"别说'可是',后面的话我拒绝听!"他机智地说,"一个'当然好'就足够了!再见!假期里的欢聚中再见!"
"你等一等!"洁岚脱口而出。
潘同已经长腿一蹬,潇洒地跨上了车,他边骑边说:"本人平生最不愿听'可是'……"
"再见了--潘同!"洁岚喊完这话,泪水夺眶而出,她倚着棵小树,用头抵着它,悄悄地把眼泪咽下去。
不知潘同是否听见,他没回头,车子一路顺风地骑得飞快,自行车发出的吮吮吮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洁岚出校门时,天已黑糊糊的,回头看去,雷老师的办公室已熄了灯。洁岚把信jiāo给传达室的老头,然后匆匆地回去。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在学校里耽搁这么久,怎么会忘记去同刘晓武道别的,可是她又有些怕见他,怕他吼起来,他总说是来上海打天下的,肯定会拦她的。他曾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心疼过她,她感激他,但这一切都很gān脆地结束了,这张小车票就仿佛一把利刃,一刀就把她同许多人分割开。
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赶到宿舍取行李时,那儿灯光通明。推门进去,只见屋内一片láng藉,李霞和颜晓新两个推推搡搡,扭打在一起,像是在进行一场肉搏战。
"你不能那样,冷静些!"李霞尖叫着,"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走开!你不懂我的心!你放手,你抓痛了我的手!"颜晓新咆哮着,"你再这样,我要恨你了!"
洁岚进门,无疑是一场及时雨,李霞像见了救星似的大叫:"你来了!快!快帮帮我!"
"镇静些!发生了什么事?"洁岚问。
颜晓新不声不响,人像松掉似的,把肩上的大背包"咚"一下扔在地上,扑在chuáng上哭泣起来,哭了一会儿,又用枕头把脸捂起来,只见她瘦弱的肩头,不停地颤动着。
从李霞那儿,洁岚才了解到,颜晓新下午接到了她爸爸的信,原来,妈妈同爸爸已协议离婚了,爸爸近期就调回上海,法院把颜晓新判给爸爸抚养,弟弟则判给妈妈。一个家从此就破掉了,一分为二,也许妈妈上次就是想专程来同女儿谈这件事的,不过,最终她还是觉得难以启口,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匆匆北上了。
"我要弟弟!要妈妈!"颜晓新哭着,"我要回家!"
洁岚看着颜晓新悲痛欲狂的样子,也难过得流下眼泪,李霞没准早已掉过头去使用手绢了。颜晓新姐弟感情笃深,她那个可爱的卷毛狮子狗是临出门前弟弟用压岁钱给她买的。颜晓新是个林黛玉式的女孩,敏感,多心事,她那个脆弱的性格怎么能抵挡得住这一场急风骤雨?家破了,人散了,这种被亲人抛弃的不幸是铁石心肠的女孩都难以忍受的。
李霞悄悄地说:"我在等少音协的信,看她收到情,读着信就变了脸色,发疯一样奔回家。我知道事情不妙,就猛追。要是我晚到一步,她肯定已经上火车站了。"
"我要回去说坚决不同意!"颜晓新说,"我爸爸同妈妈他们一向合不来,但他们不吵,他们爱我和弟弟!我要回去质问他们,为什么非要这样!"
"已经晚了。"李霞说,"你丢掉学业回去,等于让你妈妈再伤一次心!她上次千里迢迢赶来就是要你在这儿安心读书。否则,她早把你带回去了!"
"可怜的妈妈!"颜晓新呜呜地哭起来,"我想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