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沉默了。这些天,她的脸色萎huáng,情绪时好时坏,也不知她跟刘晓武是否仍在来往。反正她不像先前那样把自己涂得香气袭人,仿佛"时装热"也有所降温,只是她嘴边嘲笑一切的神态没变。李霞自那晚起就不同洁岚说话,她只同颜晓新说话,即使有话对洁岚说,也是通过颜晓新来中转。
那是种莫名其妙的恶感,有它横行,原来的友情就被压得很低,难露声色,洁岚对此无能为力,她想不出什么拿手的办法来解决难题。
颜晓新的父亲走后,李霞拿过颜晓新烫金的证书,翻来覆去地看着,她仿佛很崇拜它,双手捧着它,良久,她说:"颜晓新,我羡慕你,你有个画画的绝技。"
颜晓新回答道:"其实我也羡慕你,你有副好歌喉,还有个热心的指导老师。"
"别提这些好吗?求你,我一听这些,头就发涨。"李霞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
"想听一句公道话吗?"颜晓新不屈不挠,"其实我一点不讨厌肖老师,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我同意。你吃惊了?肖老师来过两封信,问我愿不愿意去他那儿练声。"李霞轻轻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洁岚急得插起了话,"机不可失!"
李霞扫了洁岚一眼,缓缓地说:"我也在问自己,问了有一千遍了。"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打开门。"外面站着个年轻人,他扬了扬记者证,没头没脑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姓詹,是《中学生文学报》的记者!"
"记者?"大家都一跃而起,整整衣服站个笔直,心里模模糊糊觉得问题复杂。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他掏出笔,在手上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字体大草,完全自由化,需要看好久才能认出。他那神秘兮兮的派头,倒像个侦探。
"是huáng潼吗?我们认识的!"
"你讲出来不就得了!"
"卖关子!"
三个女生围着他叽叽喳喳地叫,让他的威信顿时大减。那记者也不烦,嘻嘻哈哈的一副好脾气,就像个来实习的长着娃娃脸的男师范生。他说:"把老詹的耳朵都吵聋了!喂,那个huáng潼刊登了一篇文章,叫《孤女俱乐部》,他注明是纪实文学,我看事迹很感人,就从他那儿要了地址,想跟踪采访。"
"怪吓人的!"颜晓新说,"把我们当成大人物了!"
李霞说:"跟踪采访这个用词担待不起,像用在国家元首头上的!"
洁岚则一个劲地催问:"他写的文章发表在哪里?"
"新出的《中学生文学报》,怪事,你们连我老詹采编的报都不看!huáng潼在投稿上栽过跟头,可他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实力。这篇《孤女俱乐部》写了你们几位姐妹般的情分,特别是'生日'和'住院'两节写得十分感人!我们登在头条!"
"你为什么不带份报纸来!"李霞最性急,"我们要看看他写些什么。"
"谁说不是呢?"老詹说着,猛地抽出一张报纸来,挥旗帜一般挥动了起来,十分壮观。
她们三个一拥而上,攥住报纸角,脑袋碰在一块,急切地读起来,忽然,闪光灯一亮,老詹已拍成一张照片,"哈,在照片下再配上一段解说文就是最好的跟踪采访!"
"不行!""不同意!""你得重拍!"
老詹惊得摘下眼镜,瞪着鼓突的眼睛说:"怎么,涉及到肖像权问题?"
她们哇一下笑起来,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不,我们俱乐部的人员还没到齐,郭顺妹还在医院内。"
"那好办,我现在就去医院为她补拍一张。"
老詹话音刚落,就已奔出去了,刚奔出去五分钟又奔回来问:"什么医院?"他像一匹在外面奔惯了的马,仿佛听到有地方可走就万分激动。
真是个让人喜欢的jīng力充沛的人物,如今这样的大人已经很难觅了。
三个人一心一意读那份报纸。huáng潼这家伙,平日马大哈一个,仿佛从不把女生的事放在眼里,可文章里却一套一套的,把森林公园为洁岚过生日,把郭顺妹住院,把李霞的落榜全写进去了。自己经历过的事变成铅字,总有种滑稽的感觉,像一本多年前读过的书,既熟悉又陌生。而且,是一个熟悉的男生写的,因而读起来会感到其中夹杂着huáng潼那低低的男中音。
"那次生日,确实像他所写,我终生难忘。"洁岚由衷地说。
"我那次失利,也亏得大家帮我撑着。"李霞说,"否则,非发疯不可!不过,他有些美化我,说我是一位不屈不挠的女孩。"
"你们注意没有,关于我,他提得最少!"颜晓新叫道,要是他晚一步写,可以把我的得奖写进去,当然,应该歌颂洁岚,代为参赛这事,只有我们这个孤女俱乐部中才会有。"
她们的记忆闸门被huáng潼的文章撞开了,温情随之涌来,滚热的情感又在周身迅速地传递了一遍,然后巡回往复:才三个月,这个小小的团体就遇上了一连串的波折和变迁,幸亏大家携手共进,才避免了一个又一个误区。几个月的共同相处所焕发的感情终于冲走了一些不快,女孩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小chuáng上,感慨万分。
在这个晚上,李霞和洁岚握手言欢了。
1990年12月31日 星期一
洁岚上个星期同时收到两个男孩的生日邀请。像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潘同和huáng潼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也许这一天是能人荟萃的日子。洁岚没有分身术,她只能选择他们中的一个。她感到为难,因为这两个男孩都是她的朋友。他们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是那么出众,令人佩服。
潘同寄的是明信片,他在明信片上用优美的仿宋体写道:恭候你。就三个字,也许是充分体现了他的节约时间的总jīng神,而且在明信片的底端,他用小字写道:名额有限,如不能出席,务请告之,以便邀请其他朋友。总之,他的请柬有些像限额招生的启事,平静、简洁,公事公办,讲究实效。这符合潘同的性格,他就是这种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huáng潼的邀请风格就大大不同。他的请束"激情"得可以,像一盆炭火,而且他舍得为这些花费时间和才智,朋友们收到的信都各不相同。洁岚的那份上写着:您今年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明年仍能来吗?边上还别出心裁地画了一对小猫,显得很有情趣。
李霞和颜晓新也同时收到两份请柬,但大家没凑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理,仿佛达成个统一的意见会伤害其中的一位男生,所以大家都是个别行动,一点不大张旗鼓,而且还暗暗地希望对方能作出相反的选择。
洁岚悄悄地给潘同寄出了生日贺卡,在那上面,她写上了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潘同一定不会在乎她是否到场的,他朋友满天下,崇拜者至少可以编成一个连。但huáng潼就不一样,他朋友不多,但jiāo一个就jiāo得很彻底,"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物。
她一直没与同伴通气,小心地保守着秘密,而她们也不露声色,午休时,同李霞她们站在操场边看报栏上今天出版的《中学生文学报》,那上面,她们三个人的合影刊登在上面,边上还有一张郭顺妹的近影,介绍她不向顽症屈服。忽然,眼疾手快的李霞叫起来,"快,快看这段介绍后的小字,从那个*号后面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