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神仙。"
他们俩坐在一起想了很久,愚蠢的主意出了一大堆,诸如,写一封恐吓信呀;去跟他父亲谈谈呀;把他劫持到比赛场呀,总之,它们很快就自生自灭,被否定得jīng光。
正在这时,教外语的祁老师从边上走过,那是个很注意修饰的男老师,话很少,嗓音低沉,学生圈里都在传他一天喝三瓶酸奶,不吃中餐,光吃红肠面包;说他讲梦话都用外语。也不知这个典故是否有根据。他气度非凡的样子确实有些镇人。他们两个停下jiāo谈,目送他走远。
"我要是能说服祁老师就好了!假如可能,我情愿掏钱请他喝酸奶。"
贾里也知道,祁老师在业校兼课,陈应达现在是他的门徒,但是,像祁老师这种高傲的人,要是求上门去,他是不会给Yes的,十有八九也是个No--陈应达的口吻也许就是来自他的教诲。
"No。"贾里学了一个低沉的否定。
"像极了!"鲁智胜大叫,"忘了祁老师来代过课吗?他就是这个音调。贾里,你真能模仿,甲级水平!"
"是吗?!你敢肯定?"
"绝对!"
贾里说:"好吧,今晚祁老师就往陈应达家打电话,"
鲁智胜想了半天,才转过弯子,笑得并住双腿,收起了肚子,说:"你不能甩掉我,这是我们两个共同想出来的。"
那自然,现在只剩下两剑客了,必须团结如一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天晚上,贾里他们这两个当代剑客躲在贾里的小房里,给陈应达拨电话。陈应达不是那种稀里马虎的人,因此,跟他较量是件激动人心的事。
电话铃响了,他们听见陈应达叫了一声:"喂,这里是陈家,找哪一位?"
贾里没作回答,屏住气,放下话筒。鲁智胜早把爱华微型录音机开响了,耳机贴上去,那里正播放着正宗的美国口语。
"您是祁老师?"对方的声音变得恭敬起来。
耳机移了一下,作为背景,这很重要。贾里低吟的声音响起来:"你没在准备智力大奖赛吗?"
"No,这太没意思了。"
"No,No,虽然English学习需要一种持续性,可应用也很重要。"
"您是说,智力大奖赛上有英语智力题?"
"Yes。"一个标准的男低音,完全是祁老师的风格。
"Yes!"对方说,"谢谢老师。我懂了。"
"No,不必谢!"祁老师一向一字千金。
电话挂断了,好长时间,他们两个创造奇迹的人都有一种在梦里的感觉,正巧,贾里的妹妹贾梅推开房门说:"你们又鬼鬼祟祟的!gān吗打电话要关门!"
这下,他们被提醒了,哈哈乱笑,笑得十分放肆,用贾梅的话来说,活像海盗,他们听后倒很得意,笑得更夸张,而且对准她笑,笑得她发怵,逃出房间。
第二天早上,没有发生任何jīng彩的故事。陈应达急匆匆地跑来,对贾里说:"参加智力大奖赛的人定了吗?"
"没有。"贾里用眼睛扫扫他,"你又不肯去。"
"那,那我就去吧!"
鲁智胜一个劲揉鼻子,大约怕喷出大笑:"你怎么想通了?"
"这个嘛……既然班里需要。"那个才子居然笑笑,笑得十分自然,真假难辨。
"谢谢!"贾里冷冷地说。他没再追问陈应达,因为知道他绝不会说出祁老师,这种人,打死他,他也不会说。--适合搞地下工作。贾里只是追问一句:"不会再有变化吧?"
"君子一言。"鲁智胜又加了点分量,yīn阳怪气的。
"Yes!"陈应达果然钻进圈套,同贾里击了掌。
贾里把名单报到学生会。他知道,他真的做成一回神仙了。只是鲁智胜还有些担心,连连说:"万一他碰到祁老师……"
这些担忧都是杞人忧天,一切都十分顺当,陈应达在智力大奖赛上对答如流,为班里赢了一枚金牌,全班的女生对这个陈应达都另眼相看,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一个优秀的男生。后来,那股"陈应达热"还传到邻班,女生们全加入了,连贾梅也三番两次说:"陈应达真伟大!"
"伟大个屁!"贾里愤愤不平,"最伟大的是我这种无名英雄!"
"无名英雄?电影里才有无名英雄呢!"
对这种没头脑的女孩,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贾里又不能把这事的经过披露出去,他心里倒希望陈应达对他发通脾气,因为那智力大奖赛中根本没有什么英语题,况且陈应达一周要和祁老师接触多次,肯定已知真相。
可是陈应达对此保持沉默,这弄得贾里都有几分难过。有几次,他想同陈应达一块儿回家,可陈应达婉转地拒绝了,很明显,三剑客的友谊搁浅了。
只能各奔前程了!贾里挥挥手,把烦恼赶跑。
可是不久,二剑客之间的友谊也差点断送掉,事情出在鲁智胜身上。
鲁智胜是○型血,常常自称是英雄好汉的料子。确实,他讲些义气,有些值得夸耀的地方,但这家伙好卖弄。譬如骑车时摇摇晃晃,半闭着眼睛,像个醉汉,其实,他很清醒、只是装潇洒,觉得这样美罢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学会了吸烟,而且吸上了瘾。
贾里是第一个知情者,因为鲁智胜曾拿出包烟敬他一根。贾里刚一迟疑,那鲁智胜就神气活现地说:"喂,这值得犹豫吗?世上伟大的人物都抽烟,什么马克思。列宁、巴尔扎克。"然后点上烟,美美地抽了一口,仿佛已一脚踩进伟人圈。
"这烟是哪儿买来的?"贾里把烟顿了顿,陌生得很,他不知怎么摆动它,但又不能让鲁智胜笑他乡巴佬。
"买?我哪有这么多钱!万宝路烟贩子那儿六块钱一包!我一个月至少五包六包!"
"那是偷来的?"
"也差不多,是从老爸那儿捞的!"鲁智胜美滋滋地说,"这叫烟酒不分家!"
"小心他知道了捶你一顿老拳!"
"怎么会让他知道呢!送他烟的人那么多,不帮他抽掉点也可惜!"鲁智胜很陶醉地抽着,沉浸在自己的传奇色彩中,"喂,你怎么不抽?"
贾里有些心跳,把烟装进书包,说:"我咳嗽,以后再抽。"
没想到,鲁智胜对抽烟一直难以忘怀。一次上课,班主任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兴致勃勃抄一段古诗,鲁智胜这家伙见了那粉笔就想起万宝路,竟鬼使神差地摸出支烟--平日他都是躲在避人的角落里抽几口的,十二分地鬼鬼祟祟,不知这次怎会这么肆无忌惮!
于是,事情败露了,鲁智胜又一次成为一个悲剧性人物。
鲁智胜的爸被传唤到学校。这个中年汉子也是个黑胖子,头顶已有些秃,父子俩如出一辙,只是作父亲的五官各扩大了一些,脸上皮肤有些松弛。他来时,正逢课间休息,在这么灰暗的日子里,他在走廊上遇到贾里还不忘点头致意。贾里认为,这种脸型的人同他有缘,彼此一见就产生亲切感,因为他也立刻喜欢上那人的风度,并在心里称他为老鲁。再过二十年,鲁智胜也会成为这样的老鲁,出现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