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难之际,公孙述也确有魄力,尽遣蜀国jīng兵,jiāo付于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四人,拒守广汉(今四川遂宁北)、资中(今四川资阳),捍卫成都的东方门户,堵住岑彭进攻成都的必经之路。又遣侯丹率两万余人拒守huáng石(今重庆江津),扼守长江要津,防止汉军沿长江继续西进。
岑彭命臧宫领降卒五万,留守平曲,牵制住延岑等人。自己则率jīng锐水师,沿涪水而下,返还江州,奇袭拒守于huáng石的侯丹,大破之,于是溯长江而上,昼夜兼程,经江阳(今四川泸州)、僰道(今四川宜宾)、南安(今四川乐山),迂回两千余里,最后在武阳登陆(今四川彭山县东),一举攻拔武阳,迅即派jīng锐骑兵驰击广都(今四川双流县东南),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
岑彭攻下广都,离成都仅四十余里。公孙述闻报大惊,他还一直以为岑彭人在平曲,正和延岑等人对峙呢,怎么不过十余天光景,岑彭就已经绕开他重兵把守的东方防线,恍如神兵天降,一举bī近成都空虚的南翼!公孙述难以置信,一再问探子情报是否属实,探子赌咒发誓,骗你是小狗,公孙述这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以杖击地,长叹道:“是何神也!”
公孙述妻子陪侍在旁,闻言连“呸”几声,道:“你这话,大不吉利!”公孙述奇道:“怎么就不吉利了?”妻子答道:“当初来歙奇袭略阳,隗嚣同样大惊道:‘何其神也!’和你这话如出一辙,随后便兵败身死。”公孙述黯然叹道:“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吉不吉利。”
【No.7 又见刺客】
再说留守平曲的臧宫,岑彭jiāo代给他的任务很明确,不指望他进攻,只要他牵制住延岑等人,使其不敢分兵,以便自己出其不意地奇袭成都。臧宫也的确不rǔ使命,成天操练呐喊,故作疑兵,摆出一副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的架势,害得延岑等人如临大敌,紧张兮兮。
臧宫手下有兵五万,照理这是好事,然而粮食匮乏,大部分粮食都被岑彭带走了,兵多又反而成了坏事,加上这五万兵又都是刚投降过来的降卒,事情于是越发糟糕。
粮食还是有的,然而远在荆州,要通过数千里长江漕运过来,旷日持久。远粮解不了近饥,没有粮食,就算是铁杆的子弟兵,也难免会军心浮动,更何况是初来乍到的降卒。人家之所以愿意投降,便是存有一个心理预期,觉得你能赢,这才会跟你走。然而,你连粮食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于是军心动摇,降卒们已经开始酝酿叛逃,回老家结营自保,看看形势再说。臧宫见势不妙,有意撤军,却又担心一撤军,降卒们会误以为他已然兵败,更加要哗变造反。
臧宫左右为难,每天都像坐在火山口一般,饿着肚子,提心吊胆。
适逢刘秀遣谒者领兵前来增援岑彭。谒者到了平曲,见岑彭早已迂回成都而去,便要去追岑彭。臧宫拦住谒者,qiáng行截留新来援兵以及战马七百匹。
臧宫得了增援,心中多少踏实了点,觉得与其守在平曲坐吃山空,不如放手一搏,趁着心气正旺,向延岑发起进攻。于是连夜进兵,水师沿涪水而上,骑兵在左岸,步兵在右岸,夹江而行,一路多举旗帜,登山鼓噪,呼声响彻山谷。
延岑早遣细作探清臧宫的底细,知道臧宫只是在平曲故作疑阵,并无进攻之意,慢慢也便放松了警惕,以为臧宫技止此矣,也不令军中戒备。忽闻汉军呼声传来,延岑不免大惊,登山而望,见汉军铺天盖地、来势汹汹,顿时震恐不已,军中大乱。
臧宫挥师纵击,大破蜀兵,斩首、溺死者万余人,涪水尽赤,延岑奔还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
臧宫乘胜追击,一路攻城略地,降者以十万计。军至平阳乡,王元自知不敌,举众而降。
臧宫攻下平阳乡,从东边距离成都仅有一百二十公里,再加上岑彭从南边距离成都仅四十余里。刘秀见战事进展至此,公孙述大势已去,总该主动认栽了吧,于是致书公孙述,许以高官显爵,督促其即刻投降,署名一如既往,公孙皇帝是矣。
公孙述接书,一声叹息,将书遍示心腹,问意见如何。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见皇帝有问,岂能不答,于是实话实说,齐劝公孙述尽早投降为上。
公孙述大怒道:“是废是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常少、张隆二人挨了训斥,大感委屈,明明是你鼓励我们发表意见的,我们发表了意见,你却又破口大骂。再说了,天子就没有投降的吗?远的不说,近的比如刘盆子,人家也是赤眉军所立的大汉天子,不还是照样投降刘秀了吗?
然而,常少、张隆二人心里敢这么想,嘴上哪敢这么说。二人很清楚,这回真是祸从口出,敢劝皇帝投降,就等于蜀jian卖国贼,满门抄斩的死罪。二人面如死灰地退朝,为免连累家人,一回家便绝食而死。
公孙述知道,和汉军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较量,很难有取胜的希望,为今之计,只有故技重施,再遣刺客上场,先gān掉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岑彭。
再说岑彭自武阳向成都周边扫dàng,一日安营下寨,唤土著问询,告以此地名叫彭亡聚。岑彭心中顿时一阵厌恶,这不是咒我死亡吗?想要换个地方安营,又见天色已暗,一犹豫,嫌麻烦,决定暂且还是在此地将就一晚。
公孙述所派刺客,伪装成逃亡的奴婢,前来诈降,被汉军安顿于军营之中。当夜,刺客悄悄寻摸到岑彭住处,趁岑彭不备,当胸给了岑彭一剑。
岑彭本能地抓住剑,不肯撒手,刺客怎么拽也拽不脱,心中恐慌,大叫道:“你撒手,你倒是撒手呀。”声响早惊动卫士,一拥而入,将刺客团团围住。刺客自知在劫难逃,悻悻地松开了手。
岑彭问刺客道:“是公孙述派你来的吧?”
刺客叫嚣道:“是又如何?”
岑彭悲悯地看着刺客,苦笑道:“你真是个蠢货。”
刺客凶狠一笑,道:“你挨了我一剑,那你岂不是比我更蠢?”
岑彭叹道:“你不过区区一个刺客,哪里懂得军国大事。”
卫士刀剑出鞘,眼看就要将刺客剁成肉酱,岑彭挥手止住,道:“放他走,我要他好好活着,让他亲眼看到自己造成的恶果。”
刺客也不道谢,扬长而去,心中犹自在想:也不杀我,我看你岑彭才是蠢货。
岑彭召来军师郑兴,叮嘱后事道:“我这一死,主帅的位子,就该轮到吴汉了。我死之后,你将广都骑兵召回,全军固守武阳,不许出战,军中粮草,足够你支持数月有余。同时派使者火速赶往夷陵,请吴汉前来主持大局。”
郑兴泣而领命,见岑彭尚有力气,忍不住便问:“将军为何说那个刺客是蠢货?”
岑彭叹道:“我持军整齐,秋毫无犯,入蜀以来,纵横千里,从未妄杀一人。而吴汉性情bàonüè,喜好屠戮,所到之处,往往抢掠百姓,多杀无辜。当初邓奉谋反,便是痛恨于吴汉之bào残。刺客杀我,正好成全了吴汉入蜀,平白为蜀国百姓招来了一场大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