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们恍然大悟,后悔莫及。然而,尽管王莽的头颅已在公宾就手中,但只要能抢到王莽的一小块尸体,多少也能够换来一些奖赏。于是数十人争相上前,汉兵甲剁腿,汉兵乙砍手,汉兵丙拆骨,汉兵丁掏心……转瞬之间,便将王莽的尸体分了个jīng光,地上空剩一滩内脏血水。没有抢到尸体的汉军,抱头痛哭,抢到尸体的汉军,则举着手中的血肉,疯狂地奔跑欢叫。
王莽已死,终年六十九岁,在位十五年。此后的近两千年时间里,他一直被视为千古罪人,不能翻身。直到近代,皇帝不再坐朝廷,对于王莽的评价方才渐趋积极和公允。这其中,尤以西人罗斯·特里尔对王莽的评价——“封建主义寒冬中提前报chūn的社会主义之鸟”——最为凄婉悲壮。
王莽这只报chūn鸟,最终死在寒冬之中,没能等到chūn天。冬天来了,chūn天还会远吗?答案是,远,很远,很远很远……
第十五章 潜龙勿用
【No.1 以旧换新】
王莽已死,有其头颅为证;新朝已亡,有传国玉玺为证。而这两样东西,目前都在公宾就手上。将王莽的头颅jiāo出去,他没什么意见,但要jiāo出传国玉玺,那就真有点心疼了,这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公宾就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只能忍痛割爱,将传国玉玺连同王莽头颅一并上缴长官王宪。传国玉玺这东西太邪,他镇不住,传国玉玺只认一个主人,那就是皇帝,任何其他人要想把它据为己有,都必然会被它克死。
而在一夜之间,原本只是汉军校尉(相当于团级gān部)的王宪,突然就发现自己成了首都长安的最高长官,城中数十万汉兵以及数十万百姓,全部归他统领。人一旦到了这份上,很难不自我膨胀,加上又得了王莽头颅和传国玉玺,当然越发找不到北。今非昔比了,既然此身已在崇山峻岭,当然要抖擞别样jīng神。老婆肯定是要换的,不过这事不急,可以押后,当务之急,就是要给自己换个官衔。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勋,拥有如此大的权力,区区校尉未免太寒酸了,对不起观众,更对不起自己。
王宪于是自封为汉大将军。
按汉代官制,大将军为最高官职,不常设,西汉两百余年,获封大将军者,不过霍光等寥寥数人。《文献通考》云:“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上。”可以说,王宪这一封,就把自己一封到顶了。单就官衔而言,别说是他原来的顶头上司邓晔、李松,就连大司马朱鲔等朝廷三公在内,也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接下来,王宪gān了大部分bào发户都会gān的事情,上半身和下半身一起失控。丫住进东宫,把自己当成王莽,乘王莽的车舆,穿王莽的衣服,并把王莽的头颅挂在殿中,当着王莽的面,qiángbào王莽的小皇后及后宫美人,一边qiángbào,一边指着王莽问:我跟那老头谁qiáng?
王宪昼夜yín乐,完全不想日后之事。然而,人无近忧,必有远虑。王宪只过了三天的皇帝瘾,九月初六,李松、邓晔、申屠建等汉军将领就率众赶到了长安。王宪正处在皇帝的瘾头上,根本不把这些曾经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李松等人大怒,当即数落其罪状——得传国玉玺不辄上、jianyín宫女、建天子鼓旗、未经朝廷认证便自封大将军——命人将王宪推出斩首。王宪自知必死,也不讨饶,仰天狂笑道:老子这三天,顶别人活三十年,快哉!快哉!
李松等人既杀王宪,接管长安,派兵将王莽首级及传国玉玺火速送至宛城。更始皇帝刘玄抚摸着王莽头颅,叹道:“王莽不篡汉,必能成为第二个霍光,名垂青史,万世景仰。可惜,可惜!”刘玄的宠姬韩夫人笑道:“王莽不篡汉,陛下如何能成为天子?”刘玄闻言大喜,手舞足蹈,绕室狂啸。
刘玄将王莽头颅悬挂于宛城市集,供百姓唾骂声讨。王莽此时已死去半个多月,头颅也色呈青紫,局部已经开始腐烂,发出浓烈的腥臭之味。然而百姓们不管,拿脚踹,拿东西砸,更有胆大而变态的百姓,甚至将王莽的舌头割下来吃。至于是生吃还是熟吃,史书没讲,吃完之后有没有食物中毒,史书同样没讲。
刘玄坐镇宛城,捷报频频传来——称帝汝南的刘望被汉军击杀,汝南降;汉军击扬州,扬州牧李圣战死,扬州降;由新朝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镇守的洛阳,同样投降汉军,刘玄斩王匡、哀章。就连最为qiáng大的赤眉,也同意了刘玄的招降,愿意归顺汉朝。
至此,中原大地已经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放眼天下,只剩下蜀郡公孙述,以及河北的城头子路、刁子都、铜马等一众毛贼尚未解决。一时气象,竟仿佛中国已经基本安定,汉朝之复兴,已是板上钉钉。
【No.2 汉官威仪】
对于汉军来说,外患刚除,内斗又起。为了在将来的中央政府里攫取更大的利益,各方势力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的博弈。
自从刘縯死后,刘氏家族便沦为汉军中的弱势群体,其最重要的标志便是军权的丧失。此次汉军攻打长安,领军者为李松、申屠建,两人皆出身宛城李家,为南阳豪杰势力的代表;攻打洛阳,领军者则为定国上公王匡,为绿林军势力之代表。作为三足鼎立的一方,刘氏家族被排挤在军权之外,只能在政府中担任一些文职。对此,刘氏家族自然心有不甘。
刘玄虽然贵为皇帝,但刘氏家族并不把他视为自己的权益代言人,他们很清楚,刘玄已被绿林军和南阳豪杰控制,他并没有足够的自由意志。为刘氏家族代言的重任,落在了继承刘縯大司徒之位的刘赐身上。而要想保证刘氏家族的利益,便必须让更多的刘氏子弟官居要职。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一直韬光养晦的刘秀,浮出水面,被刘赐举荐为司隶校尉。
在和平年代,司隶校尉位高权重,朝中文武百官(包括三公),无不在其监察及弹劾范围之内。不过如今百废待兴,刘秀名为司隶校尉,gān的却是一些打杂的活——前往洛阳,整修宫府,安抚百姓,为汉室将都城从宛城迁往洛阳作前期准备。
此前,刘秀为了避免朱鲔等人的猜忌和暗算,几乎完全遵循老子的教诲,“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然而,司隶校尉任命的通过,给了刘秀一种错觉,以为危险已经远去,至少他的人身安全已经不再是问题。
刘秀决定走马上任,在他看来,司隶校尉并不领兵,应该不至于引起朱鲔等人的警惕,况且,刘赐举荐他为司隶校尉,乃是一片善意,他受刘氏家族的庇护之恩,此时也理当为家族利益尽自己的一分力。
出于天生的谨慎,刘秀秘密将yīn丽华送回新野娘家。此时,南阳地界并不清净,到处都是盗贼和乱兵,从宛城到新野,沿途危机四伏,而刘秀手中又无兵可用,只能派十数仆从扮作难民,一路护送yīn丽华成行。临别,两人执手相望,刘秀心中满是愧疚和酸楚,他对不起yīn丽华,他利用了她,他们的婚姻和世上大多数婚姻一样,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发生,只有世俗,毫无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