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革命1 发展中的矛盾和新的主要矛盾事物的发展是渐进的,矛盾的升华是飞跃的。一种矛盾解决了,另一种矛盾产生了,甚至是突如其来的降临了。情况就是这样。这样这样就这样。红梅的丈夫程庆东死了。没有想到,我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挖的爱情通道,会在我们仅仅幸福地使用了两年之后,成为她丈夫的坟墓。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旧的主要矛盾解决了,新的主要矛盾产生了。地道的彻底挖通,是我当副镇长的九个月后。比我原计划推迟了半年多。误工的主要原因是我当了副镇长后会议排山倒海一样多起来,尤其是我作为一个青年革命家,不光要组织、参加本镇的许多会,而且要不断到县上、有时还要到地区参加一些会。每每离开程岗镇,收获是见多识广,丰富了我的理论知识,进一步提高了思想觉悟,接触了更多的上级领导,为我下一步晋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损失则主要是推延了我伟大、神圣的地下爱情通道的工程期限,加剧了我对红梅那肉身的思念。好在,地dòng未通前dòng中的dòng房我们已经布置好。我以给程岗大队五保老人家里通电,通广播的名义,让大队会计进城买了鼠尾胶皮电线和铜丝胶皮广播线,在我家房后窗下挖出一条小沟,把电线和广播线并在一起,埋进沟里,通入地道。在地道中并联了几个路灯,在dòng房里装了一个 200 瓦的大灯泡。把镇广播站淘汰的旧收音扩音器搬入地道( 一个副镇长,虽然不脱产,还是农业户口,但他的革命事业如日中天,当镇长、县长指日可等。我说想借那扩音机听一听,广播员立马将其修好,在一个晚上就送到我家了。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在dòng房顶和土chuáng头安了三个喇叭。我还在那混合了白灰的土chuáng上,铺了稻草、席子,做了一个有夹缝的双层大木箱,在那二寸厚的夹缝中,灌满防cháo的白石灰,然后,把收音扩音器、被子、褥子和别的怕cháo用品放在箱子里。红梅把她结婚时的蓝色太平洋chuáng单和鸳鸯枕头、枕巾全都奉献出来了。那间地下房屋成了我们名副其实的dòng房了。地dòng彻底挖通后,红梅又用红色防cháo油纸剪了双喜的字样贴在土chuáng里,在dòng房的其余三面dòng壁上,一面钉了伟人的大画像,一面钉了李玉和、李铁梅、杨子荣、柯湘、吴清华和严伟才的像,另一面,钉了经典的口号和标语。如“狠斗私字一闪念”,如“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等等等等。这些纸印画像和标语、口号,都被红梅jīng心地用塑料薄膜包起来,日日夜夜都和cháo湿隔离着,永远旺盛着它们的激情与活力。在地道挖通的那段日子里———那是多么短暂的一段令人难忘而美好的革命岁月啊———电灯头顶挂 /光芒照下来 /巨人的双手 /英雄的气概 /把程岗山河重安排 /无限信仰 /无限崇拜 /黑夜寻找启明星 /革命航道我来开 /回忆那艰苦的岁月 /我心cháo滚滚,汹涌澎湃 /从一镐一锨开始 /两肩挑出万担的爱 /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来把幸福的大厦盖 /昆仑高入天 /大江入东海 /被理论武装起来的普通人 /也能粉碎时代的逆流 /踢开脚下的障碍 /把时代推向前进 /让
胜利传遍山脉 /原子弹、氢弹不断响 /飞溅的钢花开不败 /山山岭岭都有大寨旗 /一埂一畦都把水利花儿开 /千万个雷锋又站起 /一代新人接班来 /无产阶级专政要巩固 /祖国的山河不变色 /痛打落水狗 /彻底清除污泥浊水的旧世界 /冻僵的毒蛇还准备咬人 /装死的老虎还要扑过来 /要提高警惕啊 /千万别忘记有光明就有黑色的夜 /我们手挽五洲 /心连四海 /非洲的战鼓咚咚响 /越南丛林的战歌多豪迈 /中国大地上激越的锣鼓 /程岗革命摆下的擂台 /这些莫不是为我们发出的助威 /莫不是为我们爱情的喝彩 /莫不是在我们头顶燃放的礼花 /莫不是帮我们在脚下把爱的路道开 /高爱军和夏红梅哟 /你们革命,你们相爱 /道路还漫长 /道路还曲折 /未来有曙光/未来还有yīn晴和圆缺 /鼓起风帆吧 /只有勇气,才能出海 /只有前进,才能不败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你们战天斗地 /同登一个擂台 /你们斗人斗心 /意志不衰 / 你们团结奋进 /是革命把你们连结 /你们是革命的情侣 /遍地佳话永恒的爱 /也许注定要举行刑场上的婚礼 /谁又能说那不是爱情鲜花开 /前进吧 /注意脚下的障碍 /战斗吧 /小心冷枪暗箭she来 /挺起胸,面对làng涛尘埃 /抬起头,放眼未来世界 /狂风bào雨何所惧 /雷霆jiāo加,面不改色 /前进的道路上会有陷阱 /成功之前须经失败 /月亮升起时会有月蚀,霞光普照时会有云彩 /矛盾总是转化 /没有转化也就没有解决 /笑的时候开怀 /伤的时候不哀 /英姿威武多雄壮 /天翻地覆慷而慨 /决不沽名学霸王 /宜将剩勇把脚迈 /爱军红梅 /正相爱 /爱军又习武 /红梅花儿开 /十指形成一股力 /千条小河成大海 /该来的就让他来 /该败的就让他败 /指点江山江山红 /激扬文字写新爱 /金猴奋起千钧棒 /创造新天新地新世界 /扫除一切野心láng /让晴空万里无尘埃 /登高望远谱新篇 /指点江山铸未来 /忘不了眼泪和血汗 /记住眼泪和伤感 /成功的日子从头祭 /让伟大的胜利为成功呐喊 /前进!前进!前进! /呐喊!呐喊!呐喊! /爱军永远挺起枪 /红梅永远花儿开 /爱军永远挺起枪 /红梅花儿开不败 /开不败,开不败 /永永远远开不败!我们对辩证法与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解还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对矛盾论与实践论的学习还停留在书本上,还没有用到革命和生产中,生活的实际中,爱情的矛盾中。我们以为地道通了。dòng房布置好了,红梅在和庆东如期而至的一场吵闹后,搬到了厦房里,且把她家陪嫁的立柜、箱子、桌子都搬进了厦房里。庆东去学校上课时,我挖掉了通往红梅立柜下的最后几担土,把那立柜的底板取掉,又把红梅的衣裤全都挂在立柜里,把那活的底板盖上了。以为这一切都那么完好无缺,天衣无缝,把我们彼此相爱与对肉身的渴念这组革命中的主要矛盾、或矛盾中主要方面的疑难杂症解决了。事实上,也确实解决了。我们挖通地道那一天,在那土chuáng上完成了一次那事儿。我们还想有事儿,因为我物儿的缘故不行时,试着让她朝我身上打了几巴掌,那物儿果然就坚挺起来了,我们就又凑合着完成了几次那事儿。在后来的日子里,收音扩音器和喇叭接通了,我们想有事儿时,只要把扩音器打开,把红针拧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或省广播电台的频道上,那就准有革命歌曲在播放。放在chuáng头的喇叭本来是低音,加上地道这天然的瓮音儿,每每有音乐或歌曲放出来,有游行队伍的口号唤出来,有重要的革命领导人的讲话和最新、最高指示播出来,地道里就充满了低沉的亢奋和红彤彤的音乐与锣鼓。这当儿,我和红梅就终于按捺不住了。我们铺着chuáng铺,脱着衣服,眼看着大红的音乐从我们的chuáng单上流过去,从红梅光滑、白嫩的皮肤上擦过去,听着那些画像和语录在音乐声中一掀一动的哗哗声,浑身的血液就会极有规律的在我身上疯疯狂狂流,我就会长久地坚挺着和红梅做事儿。我们超几倍地享受尽了夫妻的快乐和美好。我们因为不是夫妻而超百倍的体会到男欢与女乐。我们每一次事后躺在chuáng上,都说“ 革命值了哩,死了也值啦!”我们在那段短暂的美好日子里,无数次地感受到了革命情侣的神圣和伟大,奇妙和深奥,胆战心惊而又其乐无穷。冬天到了,我们在那地道一丝不挂,却不觉得有一点寒冷,且每次做那事儿都大汗淋漓。在酷烈的夏天,全村人都因炎热和蚊虫,中午和夜晚,都要到村头的风口,铺上草席,拿上蒲扇,赶着蚊虫,熬着酷夏,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等家人出去了,彼此在相约的时间里,走到地道中,躺在凉慡的土chuáng上。有一次,我到dòng房等了她半晌,不见她的影儿,躬着身子从地道到她家厦房下,轻轻在立柜底儿上敲了三下,却从柜底上落下一张纸条来:敬爱的高镇长,伟大的革命家:我月经来了,到十三里河边给闺女洗衣裳,今天就不要等我了,请你用坚忍不拔的革命毅力忍耐着对我的思念吧。没有忍耐,就没有超常的快乐,这是你对我的谆谆教导。你的革命情侣:一朵红梅花致以战斗的革命敬礼!即日午我极扫兴地从她家返回来,没想到她却洗完衣裳,从我家下到了地道里,赤luǒluǒ的站在dòng房中,已经把chuáng铺好了,把音乐打开了,而且还在chuáng头放了几根洗过的生huáng瓜,待我们事后吃鲜嫩。去年冬天,大雪纷飞,有天夜里我正睡着时,窗子似乎被人敲响了。我起chuáng下了地道,地道里空无一人。我以为是我听错了窗户声,正想从地道返回被窝时,她却从土chuáng头上的木箱里飘将出来了,仍然是赤赤luǒluǒ,一丝不挂,像一个白色的蝶儿扑在我怀里。那二年,(多么短暂的二年啊!) 只要我们在村里,我们几乎每天都到地道去约会,几乎每次约会都做那事儿。有时我出门三朝五日去开会,回来并不通知她,到了夜里会沿着地道摸进她的厦房里,摸进她的被窝里。当然,那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弄不好会葬送她和我的革命前程哩。她的闺女桃儿已经快 10 岁,已经小学三年级,每夜都睡到她的脚头上。因此,每次到县上、地区开会回来,我会派人到她家名正言顺地通知她:夏支书,高镇长让你啥儿时候去听他传达会议jīng神哩。(村里人唤我镇长从来不加副字,唤她支书也不加副字,这很好,听来入心入肺,也是一种预祝和预兆)。我向她传达会议jīng神时,从来都是在地道的土chuáng上,一边和她做着事儿,一边说着会议的jīng神和趣闻。有时开会回来,熬不过对她肉身的思念,如饥似渴想见她,我就让人通知她说:情况紧急,让她立马到我家;我想夜里见她,就通知她说几点几分到大队会议室。在我通知她的时间里,她总是准时准点的在地道等着我( 我的灵魂我的肉,我革命的伴侣和生命)。有几次我在“ 立马” 的前边加了两个字:必须。那当儿,倘若正是烧饭时,我开会回到家,让人通知说“ 必须立马来”,她就在几分钟后带着正和面的面手或摘菜的泥手出现在地道dòng房里。那时候,我们疯狂后的被褥上、肉身上、收音扩音器或者喇叭上,都会留下她的白色手印或者huáng色的手印儿。自然她去县上、地区参加啥儿会议了( 这种情况不多),也会让人通知我说,啥儿时候要向我汇报会议jīng神哩,我也就会提前到地道里边等着她———我总是嫌她向我汇报会议jīng神不及时,拖得时间有些长,她说:“你总得让我回家换件衣裳,擦擦身子,长途车颠得浑身的哪儿都是灰,连那儿都是灰。”我说:“不怕灰尘不掉,就怕扫帚不到。”她说:“要以防为主。要讲究卫生,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我说:“要有勇气,敢于战斗,不怕牺牲,连续作战,前仆后继,只有这 样,世 界 才 是 我 们 的。一 切 魔 鬼 通 通 都 会 被 消灭。”她说:“质变是从量变开始的,滔天大祸也是从萌芽生起。不把矛盾解决在萌芽状态,就意味着挫折和失败正在前边等你。”我说:“晚擦一会身子,少洗一次澡,身上决不会长出一个脓包。即便身上有了脓包,一挤就好,如‘ 私’ 字样,一斗就跑,一批就掉。”她说:“从短期来说,灰尘是疾病的通行证;从长期来说,灰尘是幸福的绊脚石。流水不腐,腐水不动。有了灰尘不及时打扫,成疾蔓延,到了灵魂,叫你后悔莫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哩。”我说:“左手铁扫帚,右手千钧棒;蚂蚁缘何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面对封资修,我们全无敌;面对地富反坏右,我们奋起一击,面对美帝和苏修,高唤一声把他们送回老家去。”然后,然后我不需用放广播,更不需要用bào力的手段对我的那件物儿进行抽打和袭击,我们在我们自己创造的同广播歌曲一样如火如荼的热烈氛围中,不仅可以和谐地完成一次那事儿,而且可以发掘出我俩更牢靠、深厚的记忆、辩才、理论和觉悟。完完全全不依赖广播和抽打,竟也能每日一次的使我挺硬起来做成那事儿,这是我和红梅的发现和创举,欢快虽然短暂,没有听着音乐或歌曲做事的时间长久和疯癫,但却特别的温馨和柔美,细腻和滋润,宛如gān旱的地里落了一场毛毛雨,宛若大汗淋漓时身上掠过了一阵凉慡的风,宛若口gān舌燥时有城里卖的酸梅果儿含在了嘴里边。我们为这样的发现而得意。有时觉得做不做那样的事儿都次要,重要的是那革命的唇枪舌箭本身给我们带来的刺激和欢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到地道中约会不再打开收音扩音器,而是在那地dòng中随便指着一样物件,随便出上一个题目,二人就开始唇枪舌战大半天。我们以地道中扔的破旧镐头为题目,以土chuáng上的白灰为题目,以扩音机和喇叭为题目,以稻草、被褥、水珠、箱子、头发、皮肤、指甲、rǔ房、枕头、气眼、衣裤为题目,除了dòng墙上的伟人挂像和标语,凡在地道中能见到、想到的东西我们都拟题进行了唇枪与舌战。我们还下流而神圣地以男女的器物为题进行过革命诗的舌战与搏斗。我们如酒桌上行令一样,在对答中谁说不出来或说跑了题,谁就为输者。我们规定谁赢了可以去亲吻对方五十下或者一百下( 亲吻得双唇麻木,无知无觉),规定谁输了谁必须去抚摸对方的哪哪哪,或者谁输了谁必须用口去含对方腿间的物件儿。我们像猪,我们像狗。我们天真烂熳,我们返老还童。我们猪狗不如,无廉无耻。我们纯洁神圣,感情真挚。我指着dòng房墙角扔的铁锨说:“抓革命,促生产;一张铁锨把地翻。” 她说:“ 一张铁锨闹革命,吓得敌人心胆颤。” 我说:“铁锨翻地又反天,亿万人民笑开颜。”她说:“铁锨可做枪,英雄斗志昂。” 我说,“ 喜看稻菽千重làng,遍地英雄下夕烟。” 她说,“高爱军,高镇长,你的话里没铁锨,我的背痒了,罚你给我挠一遍。” 我说,“ 夏红梅,夏支书,没有铁锨翻地,哪有稻菽千重làng的大丰收?我的脚心痒了,罚你轻轻替我挠十遍。”她就在我的脚心挠了十遍痒。她挠着我俩笑做一团,在chuáng上翻江又倒海。她指着自己的头发说:“头发长,见识不短,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指着自己的头发说:“头发短,见识长,国家大事胸中装。”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心明眼又亮,眼亮胸怀广。” 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火眼金睛,盯住国外的美帝苏修;金睛火眼,烧掉国内的魑魅魍魉。” 她指着自己左边的rǔ房说:“ 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看我红梅上战场。” 我指着她右边的rǔ房说:“图形式,讲漂亮,无非一团死水。”她说:“高爱军,rǔ房不是形式,奶汁儿不是水,我大腿上有些痒哩,你用舌头给我挠一挠。”我就用舌头在她大腿上一遍一遍地舔。连续几个月,我们几乎完全丧失了革命斗志,完全丧失了革命的进取心和警惕性,完全淹没在昏天地暗的革命文字的游戏中。除了必须的开会和学习文件,我们不到各生产队的田里指导生产,不到大队会议室召开有关阶级斗争的任何会议。我们不管邻里为争死墙活墙的争吵,不管水渠在最后一场秋雨中塌方需要修补,不管村头的“ 宣传园地” 的木架子在初冬的风中倒塌,甚至不管有户地主的儿子在一户贫农的儿子头上洒尿后的贫农告状。我们把这一切jiāo给程庆林,美其名曰,说让他提前进行锻炼,有一天我和红梅升迁调走时,他得学会抓程岗大队的全面工作。新的游戏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感受,可当我们在地道赤身luǒ体把地道中的物物件件都列入题目唇枪舌战完了时,我们会坐在土chuáng沿上为找不到一个新鲜的题目愣神儿,如酒席前想不到酒令无法拿起筷子一样呆坐大半天。有时候在家里端着饭碗或在哪儿开会时,会为突然想到一个新奇的题目欣喜若狂,心旷神怡,会把那个题目立马写在纸上,封起来设法让人jiāo到对方手里,让对方做好应答和应答后彼此疯狂一场的jīng神准备和物质基础。到了 12 月( 黑色的 12 月),天寒地冻,村里人都闲在家里。闲着时人就特别喜爱扎堆儿,串门儿,喜爱坐在一起烤烤火,先说些革命和斗争的话题之后,然后东拉西扯,天上地下,长江huáng河地谈论着消磨时光。那些天,村里的男青年多都集中到我家里,有革命热情的女青年多都集中到红梅家里去。我们又没有好的题目值得让我们到地下去约会,于是,连续半月我们彼此没有相约着下地道。我已经感到半月的时间漫长得如步行着从镇上到县城,或是长得如从县城到九都的一百多里路。我很想找个题目把红梅约到dòng房去,苦于没有灵感,找不到奇思妙想,然就在我这样思考时,在那天刚吃过午饭时,红梅让上学的桃儿给我带来一张纸条,打开一看,见上边写着:速写最新最美的文字,速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感到半月的漫长了,知道她有了新奇的题目了。我没有等到村里的常客们如期地来到我家,推下饭碗(连孩娃红生要的作业钱都忘了给)就钻进地道了。我到dòng房时,红梅已经在那等着我。看见我后她脸上挂着笑,如窗子上挂了粉淡的红帘儿。不消说,我们先是相互的拥抱和亲吻,以拥抱和亲吻把半月间的思念还账后,我看见木箱上放着她家的双铃牌jī啄食座钟在嘀嘀嗒嗒响,我说最新最美的文字和图画是啥儿?她从口袋取出两支铅笔和两叠方格纸,塞给我一叠纸和一支铅笔说,庆东被县教育局作为教师代表派往九都参加地区教育局组织的“ 学习张铁生” 的会议啦,他走时钢笔掉在了地上,这一掉给我掉出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题目来。我问:“啥?”她说:“你猜猜,与笔有关。”我说:“枪。”“是枪不是枪,不是枪哩又是枪。” 她望着我神神秘秘默一会说:“我们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那句话里抽出五个最重要的字———枪杆出政权。我俩以这五个字为五个题目,以‘ 枪’字为题,用五分钟时间,各写一首献给马克思的《 七律》 诗,再以‘杆’字为题,五分钟各写一篇不少于 200 字的散文献给恩格斯;以‘ 出’ 字 为 题,五 分 钟 写 五 句 锦 言 献 给 列 宁,以‘政’字为题,五分钟写五句哲学(理)的话献给斯大林;最后用五分钟,以‘权’字为题,各自创作五段豪言壮语献给毛主席。”我自恃才高,知道她肯定已经对这五个题目早有准备,还是很慡快地答应下来了。“输的咋罚?” 我问她。“任你处罚。” 她笑着道。我说:“我输了,我不用手,用嘴把你所有的扣儿都解开,用嘴把你所有的衣裳脱下来;你输了,你不用手,用嘴把我所有的扣儿都解开,把我所有的衣裳脱下来。”她眼睛一亮道:“好!”我们的那次别开生面、独具匠心,又深埋着灾难祸根的jiāo锋就这样开始了。把座钟放在chuáng里边,把白纸铺在草席上,两个人蹲在chuáng下边。那几十分钟的时间里,dòng房里除了座钟混杂急迫的嘀嗒声,就是我们急切兴奋的呼吸声,铅笔欢快跳跃的沙沙声,还有我们不时地回头凝神伟人画像时脖子的咯叭声和脑子飞速旋转的车轮声。dòng房里空气紧张,灯光浑浊。我们汗如雨注,手腕发酸。草席在纸下吱吱喳喳低语,白纸在笔下哗哗啦啦闹腾,笔尖在我们手下叽叽哇哇尖叫。座钟的响声像锤子样敲在我们头上。我们彼此偷看对方时的目光像鹰爪样落在对方的字句上。伟人们那镇定和笑容如温水样浇在我们的脊柱上。那 25 分钟时间,事实上是我俩的一次思想觉悟、理论水平、文学才华的百米赛跑,是我们征服对方,让爱情凯旋的最后肉搏,是肉身和灵魂的矛盾解决后在规定时间里的同台表演。我料定她在入赛前已经有了充分准备,不然如我这样的天才写完这 5 张答卷用了 24 分半,而她写完了 5 张只用了 23 分钟。这是一场我俩游戏的高峰之作,是革命者双雄相会。我们把各自献给伟人们的诗、散文、哲言、锦言和豪言壮dòng壁上的画像下,便开始了吟读和品评。她献给马克思的诗是:枪·七律·———献给马克思您的思想是子弹,我的钢笔是枪管;阶级敌人láng烟起,口诛笔伐让它烂。美帝苏修bī边境,奋起千钧让它完;世界人民一条心,同仇敌忾震宇寰。我献给马克思的诗是:枪·七律·———献给马克思莱因河畔旭日升,伟大理论放光明;如刀砍向旧世界,似枪响出黎明声。白天黑夜有界线,先进反动两阵营;帝国主义势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