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坐了起来,去找梳子梳着头发,同他说,小吴,你想吃啥?
他说,刘姐,你想吃啥,我就给你烧啥。
她笑着说,你是我男人,我是你媳妇,你想吃啥,我就给你烧啥。
那天中午,他们手拉着手从楼上下来,一个切菜,一个炒菜,一个拿盘,一个端碗,分
工合作,相互帮助,共同动手,协作劳动着做了四菜一汤。进厨房的时候,看到餐桌上那为
人民服务的牌子,两个人相视一笑,他说为人民服务——你坐这儿歇着吧。
她说要斗私批修——你比我累,你坐那儿歇着吧。
她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了一起来了——来,咱们
一块做饭吧。
他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一块烧饭,咱们得比一比,看谁烧得更
好吃。然后,他们分工掌勺,彼此做了两素两晕。
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彼此对座,在饭桌的下面,你的脚踩着我的脚,我的腿压住你的腿。
在桌子的上面,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嘴,游戏伴着饭菜,饭菜成了游戏,说说笑笑,
笑笑说说。到了饭的中途,刘莲忽然拍了一下额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同他说喝过茅台酒吗?
他说见首长们喝过。她就去楼上的哪儿取来一瓶茅苔,两个杯子,倒了满满两杯,递他
一杯,自己端起一杯,说喝,就要去给他碰杯。他却把杯子举在半空,看着她说,我喝了你
得说说你是咋样就嫁给了师长。怔了一下,她说想知道不是?
喝吧,只要你喝了,你问我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他说真的?她说真的。他就举杯喝了,
问她说刘姐,你老家在南方的哪里?她也喝了,说杨州。又倒上酒,把酒杯递给他,问他说
还问啥?他说你咋就嫁给了师长?她把酒喝下去,大笑着说,我漂亮呀,又有觉悟,师长去
医院检查工作,一下他就挑到了我。那说话的样式,好象因为师长挑到了她,使她深感骄傲
和自豪,可在她的笑容里,又一次有泪水流出来,晶莹透亮,如玉石珠子,还落在了她手里
的酒杯中。
他说,姐,你咋了?
她说,高兴呀,我嫁给了师长啦。
他说,你不知道师长比你大得多?
她说,知道呀。
他说,知道你还嫁给他?
她说,大得多怎么了?他是师长呀。
他说,师长咋和他的前妻离婚啦?
她说,刚才我还表扬过你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你别问呢。
他说,我是你男人,我凭啥不能问?
她说,你是师长家的公务员,我是师长的老婆你知道不知道?
他便死死地盯着她,猛地把酒灌进自己肚子里,她也把酒灌进肚子里,到末了,他们都
醉了,双双的一丝不挂,互相楼着睡在厨房的水泥地上,像两条褪了毛的猪,死后被随意地
扔在案板的下面样。那为人民服务的牌子,不知如何就和商店的标价牌儿样,摆在了他们的
身上了。
第五章
不知道是人生就是游戏,还是游戏替代了人生。再或是,游戏与人生,你中有我,我中
有你,其结果就是合二为一。不知道人是社会的角色,社会是人的舞台,还是因为社会就是
舞台,人就必须成为角色。不知道是因为爱情之美,必然会导致到疯狂的性的到来,还是因
为性的本质之美,必须会导致爱从无到有的产生。河流着,它不需要知道水的源头在哪儿;
水流着,它也不需要知道河是为它而生,因为它的到来,河才完成了从无到有的成形。有些
事情,前因后果不需要刨根问底,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无来由地来,也无来由地去。吴大旺
和刘莲的情缘,在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他在一号院的后院里种菜,她在门口或菜畦的边上看
他种菜,有一对蝴蝶恋恋地飞了过去,他并不在意,可她却盯着看了许久,然后脸上挂了腓
红,不说什么,回去把为人民服务的牌子,拿出来藏在身后,当他锄菜或浇菜到了那头,她
把牌子悄悄放在这头,尔后转身朝楼里走去。
他看见了,大声问她,gān啥去?
她说,渴了,回去喝水。
他以为她是真的喝水,静心地锄菜浇地,到这儿却发现那为人民服务的牌子放在菜畦的
埂上,便四下看看,把锄扔在一边,拿起牌子回去,顾不上洗手洗脸,把牌子放回餐桌,直
奔到二楼卧室,准就见她衣服穿到最少,正在那儿热烈地等他。二人也就没有多的言语,彼
此看上一眼,心有灵犀,便开始做一次男女之事。做得好了,她会说今天我做饭,想吃什么
我给你做什么。爱事做得不好,她就说该罚你了,去给我的那件衣服洗洗。她做饭,他心安
理得地去吃,就像他吴大旺做饭,师长吃得心安理得一样,因为他是师长的炊事员兼着公务
员,因为他是她获取到的爱的开国元勋。她罚他为她洗衣,挖耳、剪指甲,他也心甘地承受
这些,因为他在为爱服务时候,事情做得不好,自私自利,多半先自为了自己,不罚也确是
说不过去。爱情不是游戏,可爱情又哪能不是游戏。没有游戏,又哪有爱情。游戏之爱,像
蝴蝶、蜜蜂飞在菜园样在他们中间飞来落去,又落去飞来。有一次,他正切菜,那为人民服
务的牌子,忽然间跑到了他的菜刀下面,他就放下菜刀,带着手上的辣椒的味道,到楼上和
她做了事情,效果竟意外之好,她便下楼拿起菜刀,接着切他没切完的茄子、huáng瓜、一连为
他做了三天九餐的饭,连碗筷都不让他洗上一次。
为人民服务的木牌,在他们的爱情中间,是长了腿的,每次只要她一想他,他人在花池
边上,那木牌就会突然出现在最醒目那一株花棵中间。他在葡萄架下,木牌会突然挂在他身
后葡萄腾上,人一转身,头或肩膀,就撞在了木牌上。在他这一面,有时出门买鱼买肉,在
大街上见到一些情景,不免使人想入非非,可刚一开门进院,那木牌就出现在了门后脚下,
差一点踩上那块木板,使那想入非非的事情,转眼就成为现实。当然,有些时候,他并没想
她,而是妻子、儿子出现在了他的脑里,可一转身也又看见了木牌。这个时候,他本应有些
拒斥,然而事情却不是那样,他只要盯着那木牌看上几秒,妻子和儿子就会从他脑里暗然退
去,她光洁诱人的身子会立刻占据他的头脑,使她浑身血涌,激情dàng漾,立刻跑到她的身边。
那样的事情,没有时间,不分地点,在那栋一号院的楼房里,客厅、厨房、洗澡间、书
房、师长的挂图室,还有深夜无人时的葡萄架下,哪儿都做过他们的爱事之chuáng,都见证了他
们游戏样的灿烂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