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而道远。美帝国主义在国际舞台上猖狂叫嚣,苏联修正主义在边境陈兵百万,我们每个
军人,每个士兵都应该站高望远,胸怀全中国,放眼全世界,gān好本职工作,为人类的解放
事业做出自己应有的努力。可你吴大旺,指导员说,师长不在家,你连刘莲都侍侯不好。说
你侍侯不好刘莲,师长在北京开会、学习就可能不安心;师长不安心,那就影响的是全师的
工作和学习,战备和训练;一个师的战备训练上不去,那就影响一个军的作战能力;一个军
的作战能力减弱了,会影响全军的战略和布署,等第三次世界大战真的打起来,你看看你吴
大旺的一点小事到底影响有多大。那时候枪毙你姓吴的一百次都不够,连我这指导员都被枪
毙也不够,连把连长拖出去枪毙也不够。
指导员说,刚才是往大里说,现在咱往小里说。说吴大旺,你咋会这么傻儿呱叽呢?你
不是想多gān些年头把你老婆孩子随军吗?你不是渴望有一天能提gān当成军官吗?随军、提gān,
那对师长都是一句话。一句话解决了你一辈子的事。可谁能让师长吐口说出那句话?刘莲呀。
师长的夫人、爱人、妻子、媳妇、老婆呀。
指导员说,回去睡吧,我也不再bī问你怎么得罪师长的老婆了。刘莲要求我明天就把你
换掉,我也答应明天就把你换掉了。可我辗转翻侧,思前想后,觉着还是应该本着治病救人,
而不是一棒子把人打死的原则,还是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明天再去师长家里烧次饭,
当一天公务员。明天,师长的老婆怪罪就让她怪罪我吧,可你吴大旺——一切都看你明天到
师长家里的表现了。
指导员说,命运在自己手里,一个优秀的士兵,不能总是让革命的灯塔去照亮自己的前
程,还应该以自己的热能,让革命的灯塔更加发光、明亮、照耀千秋和大地。
指导员生来就是一个滔滔不绝者,天才的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专家。他在一句接着一句,
如长江、huáng河样讲着时,吴大旺开始是盯着他的脸,而愤怒和仇恨在心里则根深叶茂,古树
参天。他有几次都差一点要把刘莲勾引他上chuáng的资产阶级腐化事件讲出来,可话到嘴边不知
为什么又咽回肚里了。没有讲出来,我们当然敬服吴大旺做为一个军人和男人,对一个女人
尊严的尊重和保护,敬服他宁可委屈在身,也不愿让另一个人受rǔ的人格和jīng神。可在另一
方面,难道他就没有不愿让自己的秘密给别人享受的自私吗?爱情的序幕刚刚拉开,他不能
还未登台演出,
就把剧情先告诉观众,哪怕那观众是他的领导指导员,他的入党介绍人。他一边听着指
导员的训斥,一边想着师长曾经一枪揭下过一个敌人的脑壳,还用脚尖在那脑壳上拧来踩去
;又一边,用自己的右脚,踩着操场上的一丛小草,用前脚掌和五个脚趾有力地在地上拧着
转着。指导员在bī问他哪儿得罪了刘莲时,指导员问一句,他就用力在地上拧一下,心里想
我这一下拧踩的是刘莲的脸;又一拧,说我这踩的刘莲的嘴和她的红唇白牙儿;再一下,说
踩的是刘莲那光洁的额门和直挺挺的鼻梁儿。指导员一路的说下去,他一路的踩下去,可当
他的脚尖拧着踩着,从头发、额门始,快要到了刘莲挺拨的rǔ房时,他的脚上没有力气了,
不自觉地把脚尖从地上的那个深脚窝儿挪开了。
刘莲rǔ房的丰满与弹性,打败了他脚上的武力。使得他对她的仇恨,在那一刻显得极其
空dòng而毫无意义。
月光已经从头顶移至西南,平原上的静谧漫入军营,如同军营沉没在了一湖深水之中。
那些喝酒聊天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离,各自回了自己的连队。风像水一样流着,
操场上有细微涓涓的声响。这时候,吴大旺看见他的右脚下面,有碗一样的一个脚坑,huáng土
血淋淋地luǒ在外面,生土的气息,在凉慡的空气中,鲜明而生动。有几株抓地龙的野草棵,
伤痕累累,青骨鳞鳞地散在那个脚窝里。
月光中,他有些内疚地望着那些野草,把脚挪开后,又用脚尖推着huáng土把那脚窝儿填上
了。
指导员说,回去睡吧,天不早了,记住我的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师长家里真
不让你烧饭了,不让你兼做师长家的公务员,那你一辈子就完了。
他说谢谢,谢谢你指导员,要不是穿着军装,我真想跪下给你磕个头。
指导员就在他脑壳上拍了一把掌,说着这哪是革命军人说的话,也就回走了。
他就跟在指导员身后回连了,上chuáng睡觉了。
以今天的经验去看待那时的生活,会发现那时生活的浮浅,并没有那么深刻的矛盾和意
义。复杂,在许多时候,只在写作者的笔下,而不在人物的头脑。喜剧,在更多的时候,呈
现的是浅显,而不是深邃。吴大旺那一夜在连队睡了一个好觉,也还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他
和刘莲同chuáng共枕,百般爱抚;醒来之后,他的被子上有了污液。为此,他有些羞愧难当,无
地自容,便狠狠地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拧出了几块青紫。然后,从chuáng头取出了一封家信,乘
战友们都还没有睡醒,在被窝用手电筒照着,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信是昨天收到的,老婆在
那信上没说别的话,只说麦割过了,秋庄稼也种上了;说割麦时她不小心割到了手上,流了
许多血,现在也好了;说她割麦锄地时,没人带孩子,就用绳子栓着孩子,把孩子捆在田头
树下的荫凉里,给孩子找几个瓦片,捉几个蚂蚱让他玩,没想到孩子把那蚂蚱吃到了嘴里,
差一点噎死,连眼珠都噎得流到外边了。
他看到孩子差一点噎死时流下了泪。而后,沉默片刻,收信,起chuáng,毅然地离开还在梦
中的连队,朝师长家里走过去。
没人知道他这时心里想了什么,没人知道他在一瞬间又盘算了什么。但是,毫无疑问的
是,在他看信、收信时,他心里又有了吴大旺式的新的设想和计划。在后边的故事中,他把
计划付诸行动后,他的行为将从被动转化为主动,或者说,他在努力让自己成为生活的主人,
故事的主角和爱情的皇帝。
本来,也就算不上人头落地的灾难,只是刘莲通知连队,坚决不要让他再到师长家里烧
饭去,必须再换一个聪明伶俐的士兵而已。他有些恨刘莲,也有些恨自己。在他和刘莲的关
系上,这当儿轻溅掩盖了深刻,或者说,是轻溅替代深刻。
从沉睡在梦中的连队走出来,踩着晨时的亮光,吴大旺正要如往日样朝师长家里走去时,
却碰到去查哨回来的连长。连长睡眼朦胧,可头脑清醒,在连部门口拦住他,说上班去了?